小时候,我爷爷很喜欢给我讲故事。
他说,荒郊野外的野佛,不能拜,也别多看。
他说这东西分三类。
第一种,镇妖邪的。你一拜,等于替它分担业障,会倒大霉。
第二种,是犯错的神仙被贬下来,困在石胎里受苦。你拜了,它也保佑不了你。
我当时听着当神话,嬉皮笑脸地问:「那第三种呢?」
爷爷脸色一沉,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说:「第三种最凶。是有东西成了精,捏个佛的模样,就等着活人去拜。它不图你香火,图的是换你的魂,替它在这世上走一遭。」
我从没把这话当真。
直到我弟阿哲,从一个叫「白雾村」的地方写生回来。
他瘦得脱了相,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对着一块他带回来的、巴掌大的灰石佛像发呆,嘴里还念念有词。
昨晚,我偷偷溜进他房间。
听到他对着石像,用一种我完全陌生的沙哑嗓音说:
「快了,就快换过来了。」
1
阿哲的房间很黑。
窗帘拉着,厚重的,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空气里有股味儿。
潮湿的,像地下室的霉味,混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
背对着我。
像一尊干巴巴的雕像。
他面前,摆着那块青灰色的石头佛像。
佛像的雕工很糙,五官是模糊的,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石头表面,布满了水波一样的纹路。
断口却很齐整。
像是从一个更大的东西上,硬生生掰下来的。
阿哲的嘴里在念叨,蚊子哼一样,嗡嗡嗡。
「他在唱歌。」
「唱给我们听。」
「嘘,别打扰他。」
我叫了他一声:「阿哲?」
他没回头。
我走过去,手刚要搭上他的肩膀。
他猛地一颤。
像只受惊的猫,整个人缩了起来。
他双手死死抱住那块石佛,扭过头。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
那眼神,一半是恐惧,一半是狂热。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声音像砂纸在地上摩擦。
「别碰它。」
「你在干什么?你多久没吃饭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在……创作。」他喃喃道,视线又回到了那块石头上。
「它在给我灵感,前所未有的灵感。」
我看着他脚边。
散落着很多画稿。
上面全是扭曲的线条和疯狂的色块。
没有一点美感。
只有一种让人心慌的混乱。
这就是他说的灵感?
我心头一沉,决定不再刺激他。
我退到门口,轻声说:「饭在桌上,记得吃。」
门关上的瞬间。
我听见他压抑的、近乎呻吟的低语。
「就快了……就快画出来了……」
2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
脑子里很乱。
我想起三年前。
我工作压力大,得了重度抑郁。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脏兮兮的。
那时候,阿哲还是个大学生。
他每天放学回来,不敲门,就坐在我门口的地板上。
隔着一块门板,跟我说话。
讲学校的趣事,讲他新买的颜料有多贵。
有一天,他从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