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老五睡了个踏实觉,再无梦境干扰。
而三十里外深山中,张师傅打开篓盖,看那黑底红斑的蛇游向岩石深处。他想起白日在坟前与蛇对视的瞬间,那哀恳的眼神分明在诉说某种不得已——若非原巢被毁,幼崽遭害,何至于借住他人祖坟?
人总觉得蛇扰人清梦,却不想是谁先扰了蛇的清梦。
月光下,张师傅轻叹一声,转身下山。布袋里的香烛还剩大半,他知道,不久又会有人来请他去“请蛇”了。
这世上,人与兽的界限,本就没那么分明。都在讨生活,都在寻一处阴凉地度此余生。
2
半月后的一个晌午,张师傅正在院里晾晒草药,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家村的李寡妇慌慌张张地闯进来,额上全是汗珠。
“张师傅,不好了!我家灶房梁上盘着一条蛇,花纹吓人,头是三角的!”李寡妇气喘吁吁,脸色发白,“我都不敢回家做饭了,您快去看看吧!”
张师傅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草药理好,抬头看了看日头:“这时候蛇正懒着呢,不急。您先坐,喝口茶定定神。”
李寡妇哪坐得住,跺脚道:“那可是毒蛇啊!万一伤着人可怎么好!”
“蛇不轻易伤人,”张师傅斟了杯凉茶递过去,“它可是在您家住了些时日了?”
李寡妇一愣,想了想:“这么说来,前些天我就听见灶房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还以为是老鼠呢...”
张师傅点点头,这才起身收拾布袋:“走吧,去看看。”
到了李寡妇家,左邻右舍已经围在院外,窃窃私语。见张师傅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大家退远些,别惊着它。”张师傅说罢,独自走进灶房。
灶房里昏暗凉爽,果然见梁上盘着一条蛇,青黑相间,三角头昂起,信子一吐一吐。张师傅站在门口,并不靠近,只是静静观察。
奇怪的是,那蛇见他进来,并未表现出攻击性,反而稍稍低下了头,似是畏惧。
张师傅退出灶房,问李寡妇:“这些日子,您家附近可有人砍竹伐木?或是动了土?”
李寡妇想了想,一拍大腿:“可不是!前头赵家盖新房,把我们两家之间那排老竹子全砍了!就前两天的事。”
张师傅若有所思,转身从布袋中取出一段干枯的草药,点燃了插在灶房门外。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奇异清香。
“这蛇原本住在竹林中,巢穴被毁,无处可去,才躲到您家灶房来。”张师傅解释道,“它受了惊扰,比平常更敏感,但并非有意与人作对。”
不一会儿,那蛇竟自己从梁上游下,缓缓爬出灶房,却并不逃走,只是在院子里盘成一团。
围观的人惊呼后退,张师傅却上前一步,与蛇对视。
突然,他眉头微皱,转身对李寡妇说:“取盆清水来。”
水端来了,张师傅示意放在离蛇不远的地方。那蛇犹豫片刻,竟游过去喝起水来,看上去渴极了。
“竹林既毁,它的水源也断了。”张师傅叹息,“万物有灵,都是讨口饭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