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起萧墙
第一部分：风起萧墙
残阳如血，泼洒在断壁残垣之上。曾经弦歌不辍的邯郸城，如今只剩焦土与死寂。秦军的黑旗插满城头，乌鸦啄食着来不及收敛的尸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喙响。
卫离一袭破旧葛衣，独立于城外荒山，遥望故国沦丧的烟尘。风吹动他散乱的发丝，露出下面容——并非粗犷武夫，而是线条清晰，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清癯，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映不出丝毫波澜，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他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的普通铁剑，剑刃已有数处缺口，却擦拭得干干净净。
他曾是赵国宗室远支，虽未享多少荣华，却承袭了那个时代贵族应有的教养与剑术。国破之日，他于乱军中手刃十余名秦兵，身被数创，力竭昏迷，侥幸得脱，自此流亡。
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细微声响。卫离没有回头，手已按上剑柄。
“卫先生。”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响起。
来者是田光，昔日赵国一位以见识深远、德高望重而闻名的老臣，如今亦是形容枯槁，衣衫褴褛。
“田先生。”卫离松开剑柄，声音平淡。
田光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那片废墟，良久，长叹一声，那叹息里浸透了亡国之痛：“看到了吗？这就是虎狼之秦想要的天下。铁蹄所至，尽成齑粉。六国？呵，韩、赵已亡，魏、楚、燕、齐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下一个，又会是谁的父母妻儿沦为枯骨？”
卫离沉默，只是下颌线微微收紧。
“嬴政，那个邯郸城里曾为人质的赵政，如今已是天下最可怕的暴君。”田光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锐利，“他要的不只是疆土，他要的是碾碎所有的旧俗、文字、传承，要所有人都变成他法度下的顺民。他要的是万世之业，建立在所有人的白骨之上。”
“先生想说什么？”卫离终于开口。
“刺杀他。”田光吐出三个字，字字千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这是唯一能阻缓他脚步，甚至令秦国内部生乱的办法。这是绝望之举，亦是最后的选择。”
卫离猛地转头，看向田光。老人的眼中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近乎殉道的决绝。
“刺杀秦王？深入咸阳宫？那是天下守备最森严之地，无异于登天。”
“正因为是登天，才需要最非凡的勇士。”田光目光灼灼地盯着卫离，“老夫遍观天下，唯你，卫离，剑术超群，心志如铁，更兼有胆有识，能担此重任。这不是为复国，赵已亡了。这是为了天下那些即将被碾碎的人，为了给这黑暗世道，挣出一线喘息的空隙！”
卫离再次沉默。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田光忽然撩起衣袍，对着卫离，深深一揖到底。
“先生这是何意？！”卫离一惊。
“此去，无论成败，壮士难归。”田光抬起头，老泪纵横，“老夫无力随行，唯以此残躯，为壮士斩断退路，绝天下游说之口，助壮士决断之心！”
话音未落，老人猛地抽出腰间短剑，毫不犹豫地横向脖颈！
血光迸现！
卫离瞳孔骤缩，抢上一步，却已不及！他扶住田光软倒的身体，手上沾满温热的鲜血。
“赵……赵地的儿郎……拜托了……”田光气若游丝，眼中最后的光彩死死盯着卫离，直至彻底黯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