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离接过这柄仿佛有生命的凶器时,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顺着手臂蔓延而上。他小心地将其藏入特制的羊皮地图卷轴之中,那地图描绘的,正是许诺割让的燕国督亢之地。
每一个细节都在反复推演。觐见的礼仪、应对的言辞、地图展开的方式、匕首取出的角度、步法的配合、突发情况的应对……卫离闭着眼,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咸阳宫可能发生的一切。
高渐的筑声,成了这些筹备日子里唯一的背景音。那乐声时而高亢激越,如易水奔流;时而低沉呜咽,似冤魂夜哭;时而杀伐铮铮,若金戈铁马。这乐声安抚着秦舞阳(田光寻来的另一位年轻勇士,以勇武著称,被选为副手)日渐紧张的神经,也涤荡着卫离心中残留的些许杂念。
出发前夜,易水之畔。寒风凛冽,吹动众人衣袂。
太子丹(燕国主持此事的贵人)率众人白衣相送,气氛悲壮凝肃。
高渐离击筑,卫离和而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歌声苍凉悲怆,穿透寒风,直上云霄。闻者无不动容,皆垂泪涕泣。秦舞阳面色惨白,手持盛有樊於期头颅的木匣,微微颤抖。
卫离歌罢,深深看了一眼高渐,目光交汇,尽在不言中。他毅然转身,登车而去,终已不顾。
马车西行,驶向虎狼之秦的腹地,驶向命运的终局。
3 咸阳宫阙
第三部分:咸阳宫阙
函谷关、潼关……一道道天下雄关在身后掠过。凭借着樊於期的头颅和燕国使节的身份,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盘查。越是接近咸阳,气氛便越是肃杀。秦法严苛,路上行人多是低头疾走,少见笑语。
咸阳城的宏伟超乎想象。黑色的城墙如同巨龙匍匐在地平线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充满了帝国心脏的磅礴气势与冰冷秩序。
递交通关文书,验明“贡品”,他们被安置在使馆驿舍,等待秦王召见。每一次敲门声都让秦舞阳惊跳起来,卫离却始终静坐,擦拭着那卷藏有致命秘密的地图,眼神平静无波。
召见的命令终于到来。
穿过一道道宫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权力的经纬线上。咸阳宫的内部比外部更加威严、深邃、压抑。高耸的廊柱,冰冷的青铜器,锐利的戈戟寒光,以及那些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郎官和内侍,无不昭示着这里的主人所拥有的无上权威和森严戒备。
四海归一殿。殿名便透着吞并八荒的野心。
殿门开启,一股混合了檀香、青铜锈和某种无形压力的气息扑面而来。秦舞阳的呼吸瞬间急促,脸色由白转青,捧着的木匣开始微微晃动。殿内郎官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怀疑。
卫离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挡住秦舞阳大半身形,对着御座方向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清晰:“北蕃蛮夷之使臣,叩见大秦皇帝陛下!谨献叛将樊於期首级及燕督亢之地图,聊表臣服之心,万望陛下纳之!”
他的从容暂时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内侍上前,接过木匣,呈送御前。
丹陛之上,御座之中。秦王嬴政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有些模糊。他并未盛装,只一袭玄色常服,却自有睥睨天下的威严。他的目光掠过匣中头颅,闪过一丝淡漠,随即更多地投注在地图之上——那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实实在在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