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碴,砸在顾砚耳边,却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他抱着那两套崭新的月白道袍,一步步走下事务堂的台阶,后背挺得笔直。

阳光穿过山间的薄雾,照得他那身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衫有些刺眼,却也给那两套新衣镀上了一层干净的光。

内门弟子的住处在半山腰,统称“青枫苑”,由十几座独立的小院组成。

负责分配住处的执事是个山羊胡,翻着名册的动作慢条斯理,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砚?”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青枫苑,甲字柒号院,东厢房。”

他丢出一块刻着“甲柒”的木牌,木牌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旁边一个等着领东西的弟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甲字柒号院?那不是沈师兄的院子吗?东厢房好像一直空着,听说挨着茅厕,又潮又破……”

山羊胡执事这才抬起头,扫了顾砚一眼,嘴角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顾砚面无表情地拿起木牌,道了声谢,转身就走。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幸灾乐祸的视线,像芒刺一样扎在背上。

青枫苑确实比杂役房强了百倍。

脚下是平整的石板路,路边是精心修剪过的花木,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甲字柒号院在最深处,院门是上好的楠木,门口还蹲着两只石狮子,气派非凡。

顾砚推开院门,正对着的是一座三层小楼,飞檐斗拱,显然是主屋。

而他的东厢房,在院子最角落的地方,低矮、破旧,窗纸都烂了几个洞,门前还长着一片青苔,一股阴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只隔着一道墙,就是沈砚的住处。

近得他甚至能听见主屋里传来一声瓷杯轻放的细响。

顾砚关上自己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把新领的衣物和身份牌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木桌上。

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他物。

他走到那面与主屋相连的墙壁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墙壁里,隐约传来一股灵力流动的细微波动,平稳,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傲慢。

沈砚就在里面。

顾砚收回手,坐回床沿。

他没有理会这恶劣的环境,而是将手伸进衣襟,摸出了那个冰冷的铅盒。

他现在没时间去想沈砚的恶意,也没精力去琢磨谢昭的算计。

活下去,然后变强。

这是他唯一要做的事。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脑海。

【《御灵手札·玄鸟篇》已解锁。】

一行金色的字迹浮现,紧接着,一篇名为“炼丹化煞法”的功法在意识里展开。

“朱雀妖丹,性属离火,假死之丹,火中带煞。凡人触之,经脉尽焚。修士炼化,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布‘锁魂阵’,引地脉阴气中和其火毒,再以体内煞气为炉,方可将妖力化为己用……”

功法后面,还附着一幅极其复杂的阵法图。

阵眼需要三滴心头血,阵纹要用七七四十九种妖兽的骨灰混合朱砂绘制。

最关键的一句是——“若炼化者体内曾染尸煞,则事半功倍,尸煞越重,炼化越顺,可借妖丹之力,重塑经脉。”

顾砚的呼吸猛地一顿。

李伯的死人油,他杀死那个弟子时沾染的血气……

所有看似将他推向绝路的意外,此刻竟都成了他的垫脚石。

谢昭,连这个都算到了吗?

就在他心神激荡的瞬间,一股强横的灵力毫无征兆地从隔壁的墙壁透了过来!

那灵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桌上的木牌震颤起来,窗纸上破损的洞口,风声都停了。

是沈砚的试探。

带着羞辱和绝对的压制,想要看他跪地求饶的丑态。

顾砚的身体绷紧,体内的灵力下意识地就要反抗。

【检测到恶意灵力压制,灵契自动护主。】

系统的提示音一闪而过。

顾砚体内那属于玄鸟境的、刚刚成型的灵力,并未冲动地反击,而是在他经脉里迅速流转,在他身体表面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那股来自沈砚的压力撞上薄膜,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散于无形。

房间里的窒息感消失了。

桌上的木牌停止了震颤。

顾砚坐在床沿,动也没动,甚至连眼都没睁开,只是继续在脑海里推演着那个“锁魂阵”的每一个细节。

隔壁,主屋里。

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刚才释放的灵压,足以让一个普通内门弟子当场吐血。

可探出去的灵力,却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毫无着力之处,然后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

那个杂种,身上有什么护身的法宝?

沈砚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头的烦躁和杀意几乎要冲破屋顶。

东厢房里,顾砚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道浅浅的月牙印。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抗,让他对玄鸟境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也让他对沈砚的杀心,有了更清晰的感知。

不能再等了。

他将铅盒放在桌上,用指尖轻轻将其打开。

那颗漆黑的妖丹静静地躺在里面,表面的赤红纹路,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只正在苏醒的眼睛。

顾砚伸出食指,咬破指尖。

一滴鲜红的血珠,悬在指尖,摇摇欲坠。

他要把这颗烫手的山芋,彻底变成自己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