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在耳膜上。

顾砚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抱着那两套崭新的月白道袍,一步步走下事务堂的台阶。

他能感觉到沈砚的视线,像附骨之蛆,黏在他后背上,恨不得把他烧出两个洞来。

他没回头。

杂种。

这个词,原主听了两年,听到麻木,听到骨头里都刻上了卑微。

可顾砚不是原主。

他只是把怀里那冰冷的铅盒,往胸口按得更紧了些。

内门弟子的住处在半山腰,是一片错落有致的独立院落,以天干地支为号。

引路的执事弟子一路上都在打量他,那眼神里混着七分鄙夷三分好奇,把他领到最偏僻的一处角落,丢下一句“甲字柒号院”,便不耐烦地走了。

院门是旧的,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呻吟。

院里不大,一间卧房,一间静室,角落里还有一口枯了一半的灵泉。

比起杂役房的大通铺,这里已是天壤之别。

可顾砚环视一周,心却沉了下去。

这院子,正对着宗门的灵兽园,空气里飘着一股洗不掉的腥臊味。

更重要的是,院墙的另一侧,就是甲字陆号院。

那边的院落要大得多,飞檐斗拱,院里一棵价值不菲的铁干银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推开那边的院门走了进去。

是沈砚。

顾砚站在自己这片破败的院子里,看着墙那边的华美屋檐,忽然笑了。

这不是巧合。

这是沈砚送他的,第一份内门“贺礼”。

让他时时刻刻都活在自己的阴影下,闻着自己院里的富贵气,听着自己屋里的谈笑声。

这是一种不见血的折磨。

他刚把自己的东西放下,院门就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

两个穿着内门服饰的弟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哟,这不是我们新来的顾师弟吗?”为首的那个尖嘴猴腮,正是比试那天跟在张四身边的人之一。

“师兄们来看看你,给你温温锅。”

另一个胖些的弟子嘿嘿一笑,手里拎着一桶东西,不由分说就往顾砚的门槛上泼去。

一股混杂着兽尿和腐烂草料的恶臭,瞬间炸开。

“哎呀,手滑了。”胖弟子拍了拍手,毫无歉意,“顾师弟不会怪罪吧?”

尖嘴猴腮的那个,则绕着顾砚走了一圈,视线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上打转。

“听说顾师弟以前是劈柴的?这内门的活计可不一样,洒扫庭院,伺候灵兽,样样都得学。若是不懂,可以来问我们,千万别客气。”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的“伺候”二字,却咬得格外重。

这是把他当成进了内门的杂役。

顾砚没动,也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瞳黑得像两口深井。

他没有净化掉的“尸煞”,此刻正顺着经脉缓缓流淌,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

那两个弟子本来还想说些更难听的,可被他这么一看,不知怎的,后颈有些发凉。

像是被什么山里的孤狼盯上了一样。

“哼,不识抬举。”尖嘴猴腮的那个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拉着胖弟子走了。

院门敞着,门槛处一片污秽,恶臭熏人。

顾砚关上院门,用门闩抵死。

他没有去清理那些污物,只是走到静室中央,盘膝坐下。

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门外的恶臭,隔壁的沈砚,还有谢昭那张含笑的脸。

每一样,都是悬在他头顶的刀。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铅盒,放在面前。

【警告:朱雀假死之丹能量极不稳定,宿主当前经脉堵塞,强行炼化成功率低于10%。】

系统的声音冰冷。

顾砚却像是没听见。

他翻开那本无形的《御灵手札·玄鸟篇》。

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幅复杂的人体经脉图,旁边一行小字清晰地浮现出来。

“朱雀心火,至阳至烈,可焚万物。欲炼化,需以至阴之气为引,行逆脉之法,方可破而后立。”

至阴之气。

他想到了李伯给的死人油,想到了自己体内那股不愿净化的尸煞。

原来,所有的路,早就铺好了。

这是一场豪赌。

赢了,冲开经脉,踏上坦途。

输了,爆体而亡,神魂无存。

顾砚伸出食指,咬破指尖。

鲜红的血珠渗出,他没有丝毫犹豫,以血为墨,在身前的地板上画下了一个小小的防护阵法。

阵法成型的瞬间,消耗了他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

他脸色更白了,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打开铅盒。

那颗漆黑的妖丹,静静地躺在里面,表面的赤红纹路像活物一样,缓缓流动。

一股灼热与酷寒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静室里的温度瞬间变得忽冷忽热。

顾砚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将妖丹托在掌心。

他闭上眼睛,催动体内那股微弱的尸煞,主动朝着掌心的妖丹缠绕而去。

冰与火,在他体内最脆弱的经脉里,轰然相撞。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喉咙里挤出。

剧痛像是烧红的铁水,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撕裂、碾碎、重组。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一缕缕黑气和红光交错浮现,在他身上形成诡异的图腾。

隔壁的甲字陆号院里。

沈砚正擦拭着自己的佩剑,突然动作一顿,皱眉看向甲字柒号院的方向。

“怎么回事?”

他感觉到了一股极其混乱的灵力波动,驳杂,狂暴,却又带着一丝让他心悸的纯粹。

“一个废物,能搞出什么名堂。”

他冷哼一声,没再理会,继续擦拭着自己的剑。

只是那剑锋上,映出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