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黑血吐在地板上,像一朵盛开的、诡异的墨菊。
顾砚扶着墙,一点点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每一次呼吸都扯着撕裂的肺腑,喉咙里满是铁锈和焦炭的味道。
他走到院子里,被踹烂的门板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门槛上泼的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隔壁院墙高耸,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只留下一片阴冷的影子,将他这破败的甲字柒号院笼罩其中。
沈砚的“贺礼”,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傲慢和轻蔑。
顾砚没去管那扇破门,也没去清理那些污物。
他走到院子角落,看着那口枯了一半的灵泉。
泉眼只有碗口大小,水面浑浊,几乎感觉不到灵气的流动。
宗门手册上说,半山腰所有院落的灵泉,都引自同一条地下灵脉。
他的视线,越过院墙,落在了那棵铁杆银杏的华盖上。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生了根。
他盘膝在泉眼边坐下,将那只空了的铅盒放在一旁。
他闭上眼,尝试着去调动体内那股黑红相间的力量。
才动念,经脉里就传来一阵绞痛,像是有一群饿疯了的野狗在撕咬他的内脏。
【警告:灵力异化状态下,强行催动会加剧经脉损伤,有走火入魔风险。】
顾砚对系统的警告置若罔闻。
他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向那浑浊的泉水。
一缕比发丝还要细的黑红色气流,被他硬生生从指尖逼了出来,缓缓沉入水中。
“噗。”
那缕气流刚一入水,就像一滴滚油落进了冷水锅,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
水面翻涌起来,冒出几个浑浊的气泡,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焦糊与腐烂的气味,从泉眼里逸散出来。
顾砚的脸白得像纸,额角的冷汗一颗颗滚落。
仅仅是逼出这么一缕力量,就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头野兽,被惊动了。
那股异化的灵力开始在他半开的经脉里冲撞,叫嚣着要冲破束缚。
他死死压制着这股冲动,将更多的黑红色气流,一点点地,渡入泉眼。
泉水变得越来越浑浊,从最初的土黄色,渐渐变成了一种不祥的灰黑色,水面上甚至飘起了一层油腻的、带着尸斑的薄膜。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
“……那小子估计还在舔伤口呢,哈哈!”
“沈师兄说了,让他自生自灭,咱们偶尔来‘关照’一下就行。”
是白天那两个弟子。
顾砚心里一紧,立刻收回手指,用袖子挡住泉眼,人也顺势靠在泉边的假山上,装作在闭目养神。
“砰砰砰!”
这一次,他们没踹门,而是直接拿脚踹起了那堵薄薄的院墙。
“姓顾的,死了没有?没死就吱个声!”尖嘴猴腮的声音在墙外响起。
顾砚没有回应。
“嘿,还装死。”胖弟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跟你说,灵兽园那几头赤焰狮最近正好要换垫料,这活儿以前可是张四师兄的,现在嘛……”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意思不言而喻。
等了一会儿,见院里还是没动静,两人也觉得无趣。
“走吧走吧,一股子穷酸味,待久了晦气。”
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砚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挪开袖子,看向泉眼。
那里的水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颜色依旧灰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恶臭。
成了。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回静室,一头栽倒在床铺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回礼”,沈砚什么时候能收到。
但他不急。
有些东西,就是要慢慢地,从根上开始烂,才有趣。
……
夜深了。
甲字陆号院里,灯火通明。
沈砚刚结束修炼,正在院中练剑。
他的剑法凌厉,剑光如雪,将那棵铁杆银杏的影子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棵银杏树是他的心爱之物,乃是百年生的灵植,不仅能汇聚灵气,其叶片晒干后还能入药,价值千金。
练完一套剑法,他收剑而立,鼻尖却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异味。
有点像东西放久了发霉的味道,又混着点什么东西烧焦的气息。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隔壁那废物院子里的臭味飘了过来,心里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他没有多想,转身回了房间。
他没看见。
在他身后,那棵沐浴着月华、枝叶如银的灵植,最靠近地面的一根枝条上,一片原本该是银白色的叶子,边缘处,悄无声息地,晕开了一点指甲盖大小的、铁锈般的黑斑。
黑斑的中心,叶脉已经彻底腐烂,化作了一小撮灰烬。
夜风吹过,那撮灰烬,悄然飘落,混入了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