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醒来时,是被饿醒的。
身体里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已经退潮,留下了一片死寂的麻木。
经脉里,那股黑红色的力量像一条冬眠的蛇,盘踞着,不动了。
他撑着身子下床,每一步都走得极慢,骨头缝里都透着虚弱。
他走到院中,第一眼就望向了墙那头。
隔壁那棵铁干银杏,原本华美如银的树冠,此刻像是被泼了脏水的画,多了十几处扎眼的黑斑。
有些叶子已经卷曲枯萎,了无生机。
他的回礼,沈砚应该快收到了。
他正想着,院外那条小路上,传来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妈的,那棵树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早上沈师兄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
“谁知道呢,听说是染了什么邪病,连事务堂的木灵师傅来看了都直摇头。”
是那两个跟班。
顾砚退回屋里,将自己隐在门后的阴影中。
“砰!”
被踹烂的门板被人一脚踢开,重重撞在墙上。
尖嘴猴腮的弟子和那个胖弟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脸上都没了昨天的嚣张,反而带着一股子急于泄愤的烦躁。
“顾师弟,好大的架子,沈师兄让你去灵兽园报到,你敢不去?”尖嘴猴腮的弟子一眼就看见了门后的顾砚。
胖弟子直接上前,伸手就要抓顾砚的衣领。
“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砚没躲。
就在那胖弟子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衣领的瞬间,顾砚抬起了眼。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任由一缕微不可察的黑气,顺着自己的经脉,从皮肤下渗出,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手指。
“啊!”
胖弟子像是被蝎子蛰了,猛地缩回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什么伤口都没有,但一股阴冷到骨子里的寒气,正顺着他的手臂往上钻。
那不是单纯的冷,而是一种生命力被抽走的、腐朽的死气。
他整条胳膊都麻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惊恐地看着顾砚。
顾砚没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尖嘴猴腮的弟子。
那人被顾砚看得心里发毛,又看到同伴的诡异反应,一时间竟不敢再上前。
这个杂种,不对劲。
一天不见,他身上那股阴沉的气息,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两个废物,连个人都带不走?”
沈砚走了进来。
他脸色铁青,视线先是落在了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手下身上,随即转向顾砚。
当他看到顾砚那副半死不活却又透着邪气的模样时,他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可这火气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压了下去。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院里那棵宝贝银杏,枯败的迹象更明显了。
他不是傻子。
树是从根上开始烂的,而树根,吸的是灵泉的水。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甲字柒号院角落里,那个散发着古怪臭味的泉眼上。
“你对灵泉做了什么?”沈砚的声音里压着怒火。
“沈师兄在说什么?”顾砚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师弟我修为被废,经脉堵塞,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又能对灵泉做什么呢?”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那个浑浊的泉眼。
“何况,我这泉眼也枯了,水里还飘着死鱼一样的臭味。若真是出了问题,我也是受害者。”
沈砚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当然不信。
可顾砚说的是事实。
两个院子的灵泉同出一脉,要毒也是一起毒。
顾砚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比他的树还惨。
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他总不能对执事堂说,自己怀疑一个经脉堵塞的废物,毒了整条灵脉吧?
那只会让他自己和甲字陆号院,都成为整个内门的笑话。
这口气,他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好,很好。”沈砚盯着顾砚,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今天的事我记下了。”
他现在没工夫跟顾砚耗。
他必须马上去找宗门长辈,看看有没有办法净化灵脉,救他的树。
“灵兽园的活,你再敢拖延一天……”沈砚没把话说完,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拂袖而去,连那两个跟班都顾不上了。
胖弟子还捂着自己那条发麻的手臂,惊魂未定地看了顾砚一眼,也跟着尖嘴猴腮的弟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院子里,终于又只剩下顾砚一个人。
他晃了晃,扶住门框,才没让自己倒下。
逼出那一缕尸煞,几乎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
【灵契值:96/100。】
【检测到宿主成功运用异化灵力,对‘尸煞’掌控力微弱提升。】
他赢了第一回合。
用一种沈砚无法理解,也无法报复的方式。
顾砚看着灵兽园的方向,那里是宗门最污秽、最辛苦的地方。
但他现在,却一点也不怕了。
因为他知道,烂掉的,绝不止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