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园在宗门最北边的山坳里,终年被一股驱之不散的腥臊和腐臭笼罩。
顾砚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几十座用巨石和玄铁围起来的兽栏,以及几个和他一样穿着月白道袍,却满身污泥的内门弟子。
他一出现,那些人的动作都停了。
一道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有幸灾乐祸,有麻木,也有纯粹的恶意。
“新来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弟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把一块脏兮兮的木牌丢到他脚下。
“赤焰狮,三号栏,今天归你。”.
管事说完就走,根本不给他任何发问的机会。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谁都知道,赤焰狮是灵兽园里最暴躁的灵兽,尤其讨厌生人的气味。
之前负责三号栏的弟子,上个月刚被撕掉了一条胳膊。
这是沈砚给他安排的,另一份“贺礼”。
顾砚弯腰捡起木牌,没说什么,径直走向最深处那座最大的兽栏。
离得还有十几丈远,一股灼热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气浪就扑面而来。
玄铁栅栏后面,一头体型堪比牛犊的雄狮正趴在地上打盹,它通体覆盖着赤红色的鳞甲,每一次呼吸,鼻孔里都会喷出两道细小的火星。
这就是赤焰狮。
顾砚站定在栅栏外,栏内的赤焰狮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熔金般的兽瞳,瞬间锁定了顾砚。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掀翻了整个山坳。
赤焰狮站了起来,踱到栅栏边,用它巨大的头颅狠狠撞击着玄铁。
“哐!哐!哐!”
它死死盯着顾砚,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口水顺着獠牙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蒸腾起一阵白烟。
顾砚体内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凝固。
但他没有退。
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股暴虐的威压冲刷着自己。
也就在这时,他丹田里那股盘踞不动的黑红色力量,被这股外界的狂暴气息引动,竟自己缓缓流转起来。
一丝极淡的,混杂着尸体腐朽与朱雀烈焰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去。
栅栏内的赤焰狮,撞击的动作忽然一顿。
它停了下来,巨大的狮首偏了偏,鼻翼翕动,似乎在分辨什么。
它眼中的暴虐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困惑,甚至是一点点……忌惮。
它从顾砚身上,闻到了一种让它血脉深处感到不安的味道。
那是上位者的气息,却又混杂着死亡的腐朽。
赤焰狮低吼一声,竟主动后退了两步,重新趴回了兽栏中央,只是那双兽瞳,依旧紧紧锁定着顾砚。
周围的窃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顾砚没理会那些震惊的旁观者。
他推开兽栏旁边的小门,拿起清理用的铁铲和木桶,走了进去。
兽栏里堆积着厚厚的、混杂着兽类排泄物和吃剩的草料骨头的污秽,恶臭熏天。
他忍着虚弱,一铲一铲地清理着。
当他的手掌不小心触碰到一滩半干的、黑褐色的污泥时,异变突生。
一股驳杂、混乱,却又无比精纯的能量,顺着他的指尖,猛地钻进了他的经脉。
那感觉,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吞下了一块烙铁。
剧痛之后,却是一股暖流。
他那半开的、死气沉沉的经脉,被这股外来的能量一冲,竟有了一丝活过来的迹象。
【检测到高浓度混杂灵煞,可炼化为异化灵力,转化率3.7%。】
【是否吸收?】
顾砚的动作停住了。
他低头看着满地的污秽。
这些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东西,这些混杂了灵兽血肉、灵草残渣和各种污物的灵煞,对别人来说是剧毒,对他这身不人不魔的力量来说,却是大补之药。
沈砚想把他丢进这个最脏最臭的地方折磨死。
却没想到,他亲手为顾砚,建了一座修炼的宝库。
顾砚的唇角,无声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吸收。”
他心中默念。
他清理的动作变得更慢,也更仔细了。
每一铲下去,都像是在挖掘宝藏。
一桶,两桶……
当他把整个兽栏清理干净,拖着三大桶污物走出栅栏时,他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色。
体内的虚弱感被驱散了不少,那股黑红色的力量,壮大了一圈。
他将污物倒在指定的深坑里。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白天那两个跟班,尖嘴猴腮和那个胖弟子,又一次堵住了他的路。
“小子,运气不错啊,没被狮子吃了。”尖嘴猴腮的弟子皮笑肉不笑。
胖弟子则晃了晃自己那条还有些发麻的手臂,眼神不善。
“沈师兄说了,你的活儿加倍。”他指了指旁边另外两座兽栏,“今天之内,要是干不完,你就睡在这儿吧。”
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
顾砚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手里的铁铲,往地上一插。
“嗤啦。”
铁铲的尖端,缠绕上了一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红色气流。
坚硬的青石地面,被那气流腐蚀出了一个细小的坑洞,冒出一缕青烟。
胖弟子的瞳孔缩了一下。
尖嘴猴腮的弟子也变了脸色。
他们感受到了那股力量,阴冷,霸道,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和昨天那个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的顾砚,完全不一样。
“你……”
“滚。”
顾砚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那两个弟子对视一眼,竟真的被这一个字震慑住了。
他们色厉内荏地放了几句狠话,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顾砚拔出铁铲,扛在肩上,走向了下一座兽栏。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比之前要稳。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灵兽园,不再是他的囚笼。
而是他的,狩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