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砚瘫坐在地,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顾砚,脑子里一片空白。

灵力被吞噬,佩剑被打飞,自己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掀翻在地。

每一个片段,都在疯狂地冲击着他引以为傲的认知。

耻辱,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顾砚没有再动手。

他只是将那片碎木片,递得更近了一些。

“沈师兄,你弄坏了我的门。”.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扎进了沈砚的耳朵里。

他不是在求饶,也不是在威胁。

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理所当然的,需要被履行的事实。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放几句狠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从顾砚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喜悦,也看不到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这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让他感到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沈砚的声音嘶哑干涩。

顾砚没有回答。

他收回手,将那块碎木片丢在沈砚的脚边。

“一百块下品灵石。”.

“或者,你亲自把这些碎木捡起来,给我拼回去。”.

沈砚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一百块下品灵石,足够买十扇上好的铁木门。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可第二个选择,是更深重的羞辱。

让他,内门弟子中备受瞩目的沈砚,跪在这里,为一个杂种,修门?

他做不到。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狼狈不堪。

他不敢再看顾砚,快步走到墙边,用力拔出自己的佩剑。

剑身上,那股黑红色的气息已经散去,却留下了一片暗淡的斑驳,灵性大失。

他的心在滴血。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看也不看,直接丢在了顾砚的脚下。

“叮当”一声,布袋落在地上,散开了口,十几块晶莹的灵石滚了出来。

“今天的事,没完!”

他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转身就走,步履踉跄,几乎是落荒而逃。

院外,那两个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的跟班,连忙扶住他,三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顾砚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

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肺腑里翻江倒海。

“咳……咳咳……”

他没有咳出血,却从口中咳出了一缕缕黑红色的烟气,那烟气在空中扭曲成一张痛苦的人脸,随即消散。

刚才那一击,看似轻松,却几乎抽干了他体内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力量。

那股异化的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余痛。

他扶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大口地喘息。

【警告:能量反噬加剧,宿主‘魔化’倾向提升。】

【灵契值:99/100。】

【请在灵契值满额前,寻得‘玄鸟之羽’,完成最终契约,否则宿主将被异化能量彻底同化,神魂俱灭。】

系统的警告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顾砚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皮肤之下,黑红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像一条条盘踞的毒蛇。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一个由朱雀的烈焰和尸体的腐朽,共同捏造出来的怪物。

他必须找到“玄鸟之羽”。

他俯身,将地上的灵石一颗颗捡起,放进那个布袋里。

一百一十三块下品灵石。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笔“赔偿”,也是他寻找生机的,第一笔资本。

他握紧了布袋,站起身,走向那口散发着恶臭的泉眼。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去应对接下来的未知。

他也需要更多的信息,去找到那根能救他性命的羽毛。

他看了一眼隔壁甲字陆号院的方向。

沈砚不会善罢甘甘休。

他一定会去搬救兵,或者用更阴险的手段。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当沈砚选择踹开他门的那一刻起,这场不死不休的争斗,就已经开始。

而他,绝不会是先倒下的那个。

顾砚将布袋揣进怀里,转身走向灵兽园的方向。

天,快亮了。

他的狩猎场,也该开门了。

那块碎木片,就停在沈砚的眼前。

上面还沾着一点泥。

沈砚瘫坐在地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脚冰凉。

他看着顾砚,看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种陌生的、原始的恐惧,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爬满了他的大脑。

灵力被吞噬,被污染。

那是他引以为傲的根基,是他身份和地位的全部,却在对方的掌心下,脆弱得如同薄纸。

静室外,那两个跟班已经吓傻了。

尖嘴猴腮的那个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而王胖子抱着自己那条黑紫色的手臂,连呻吟都忘了,只是死死地瞪着眼睛,仿佛看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师兄,”顾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门坏了,该赔。”.

这三个字,像三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沈砚的脸上。

他,内门天骄,沈家的公子,竟然被一个他视作蝼蚁的杂种,逼到这般田地。

“你……你敢羞辱我?”沈砚的声音在发抖,色厉内荏。

顾砚没说话。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那股阴冷、腐朽,又带着灼烧般霸道的气息,瞬间将沈砚笼罩。

沈砚只觉得自己的灵力都开始凝滞,丹田里的那团燥郁之气被引动,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怕了。

是真的怕了。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用尽力气扔了过去。

钱袋落在顾砚脚边,几块下品灵石滚了出来。

顾砚的视线,从灵石上移开,重新落回沈砚脸上。

“不够。”.

沈砚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这已经不是赔门了,这是在剥他的皮,拆他的骨。

在极致的恐惧和屈辱下,他颤抖着手,解下了腰间佩戴的一块暖玉。

那块玉通体温润,里面有灵气流转,是一件不错的护身法器。

“这个……”.

他把玉丢了过去。

顾砚这才收回了那股迫人的气息。

他没去捡地上的东西,只是用脚尖,将那个钱袋和那块暖玉,轻轻踢到了墙角。

那个动作,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滚。”.

一个字,像是得到了赦免的天恩。

沈砚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过去拔出墙上的佩剑,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院子。

两个跟班也如梦初醒,屁滚尿流地跟了上去。

院子里,终于又恢复了死寂。

“噗。”.

顾砚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晃,单膝跪地,一口带着黑丝的血喷在了地板上。

那股黑红色的力量退回经脉,留下的却是火烧油烹般的剧痛。

每一次强行催动,都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灵契值:99/100。】.

【警告:宿主心性严重异化,请尽快寻得‘玄鸟之羽’,否则将有被能量反噬,彻底沦为魔物的风险。】.

系统的声音,比他体内的力量更加冰冷。

玄鸟之羽。

顾砚喘着粗气,抬起头。

他的《御灵手札》,正是玄鸟篇。

这根羽毛,对他而言,恐怕不只是压制反噬那么简单。

它或许是钥匙,是解药,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可去哪里找?

宗门这么大,他毫无头绪。

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墙角,看着那袋灵石和那块暖玉。

这些东西,对他恢复伤势或许有用,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需要的是信息。

整个宗门,信息最全的地方,只有一个。

藏经阁。

但那里戒备森严,凭他现在外门杂役般的身份,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顾砚的视线,越过破败的院墙,望向了宗门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塔楼。

路,必须自己走出来。

他没有去碰那些赔偿,只是转身,走回静室,盘膝坐下。

他需要力量。

更强的,足以让他撬开任何一扇门的力量。

而他的力量来源,就在那个最污秽的地方。

……

第二天,天还没亮。

顾砚就主动出现在了灵兽园。

他出现的时候,昨天那些看热闹的弟子,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没人再敢用那种看笑话的眼神看他。

一夜之间,沈砚师兄的院子被人踹了门,还赔了一大笔东西才脱身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半山腰这片区域。

而沈师兄的两个跟班,一个手臂腐烂,高烧不退,另一个也病倒了,据说是中了邪。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顾砚没理会任何人,径直拿起那把属于他的铁铲,走向了最深处的兽栏。

他需要更多的灵煞。

他需要变强。

就在他准备踏入兽栏时,昨天那个管事弟子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顾……顾师弟。”.

他换了称呼。

“沈师兄那边传话过来,说你……以后不用负责这些粗活了。”.

管事的声音有些发虚。

沈砚怕了,他不想再跟这个诡异的杂种有任何牵扯。

他想把顾砚远远地打发掉。

顾砚的动作停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管事。

“我的活,谁也替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那管事打了个冷颤。

这人是疯了吗?

别人避之不及的脏活累活,他竟然还抢着干?

顾砚不再理他,扛着铁铲,走进了赤焰狮的兽栏。

那头雄狮看见他,非但没有咆哮,反而主动让开了一条路,喉咙里发出几声讨好般的低吼。

顾砚将铁铲插进污秽之中,一股熟悉的,能填补他空虚经脉的力量涌了进来。

他一边吸收着,一边思考。

沈砚的退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他不能就这么被动地待在灵兽园。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走进藏经阁的机会。

他需要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一边清理着兽栏,视线却落在了那头赤焰狮的身上。

这头灵兽,似乎生病了。

它的鳞甲有些暗淡,呼吸间的火星也断断续续。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