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陆青。

他甚至没看谢珩一眼,像一头敏捷的豹子,踩着通道边凸起的、湿滑的岩石,几个纵跃就冲到了水边。水流太急,他毫不犹豫地跳进齐腰深的水里,冰冷刺骨的水花溅起老高。他奋力向前淌着,水流冲得他身体摇晃,但他咬着牙,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迅速靠近被困的矿工。

“陆青!你放肆!”谢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怒意,像鞭子一样抽在潮湿的空气里。

陆青充耳不闻。他一把抓住最前面那个快要被水冲倒的矿工,把他往相对安全的高处推。另外两个也看到了希望,拼命朝他伸出手。陆青一手抓住一个,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们往岸边拽。冰冷的泥水糊了他满头满脸,他左眉骨上那道疤在火光和水光映照下,异常刺眼。

三个矿工终于被他连拖带拽弄到了安全地带,瘫在地上大口喘气。陆青自己则浑身湿透,站在齐膝的水里,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谢珩一步一步走到水边,看着水里的陆青,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针。他手里那把薄薄的琉璃扇猛地扬起,坚硬的扇骨带着风声,狠狠敲在陆青刚刚发力、肌肉紧绷的左肩胛骨上!

“砰”的一声闷响。

陆青的身体猛地一僵,闷哼一声,牙关紧咬,额角瞬间暴起青筋。但他硬是没后退一步,只是头垂得更低,湿透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记住你的身份。”谢珩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狗,只需要听话。下次再自作主张,打断你的腿。”他收回扇子,嫌恶地甩了甩上面溅到的泥水,转身就走,看都没看那几个死里逃生的矿工一眼。

陆青沉默地从水里爬上来,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左肩被扇骨敲击的地方,衣服颜色明显深了一块。他低着头,跟在谢珩身后,依旧像个沉默的影子。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刚才陆青跳下水时那道决绝的身影,和他挨打时绷紧的脊梁,在我脑子里反复交替。谢珩的冷酷,陆青的……那是什么?是愚蠢的善良?还是别的什么?镜湖倒影里的那道疤,此刻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口。

那天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矿洞里冰冷的水,矿工绝望的脸,谢珩毫无温度的眼睛,还有陆青挨打时那声压抑的闷哼,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最后,定格在陆青眉骨上那道疤,和父亲留下的那张泛黄的旧矿图。

那张图,是父亲死前偷偷塞给我的,上面用红笔圈了几个地方,旁边歪歪扭扭写了个“陆”字。我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陆青脸上的疤,还有他今天在矿洞里的举动……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

父亲留下的图,会不会和陆青有关?和那道疤有关?

旧矿图就藏在我房间地板下。我摸黑爬起来,撬开松动的地板格,把那张薄薄的、带着霉味的纸抽了出来。手指抚过上面模糊的线条和那个醒目的“陆”字标记点。那个点,就在北山矿洞的深处,一个废弃已久、据说早已坍塌堵塞的支脉附近。

心跳得厉害。我必须去看看。现在就去。趁着夜深人静。

我换上最暗色的旧布衣,像一滴墨汁融入夜色,避开守夜的家仆,熟门熟路地溜出了沈家后门。夜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小刀子。我贴着墙根的阴影,快步朝北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