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光一样惨白的光线落在他左脸上。

一道清晰的、淡色的疤,从眉骨斜划到颧骨。

和昨晚镜湖倒影里那个模糊轮廓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我捏着琉璃嫁衣冰冷坚硬的边缘,指尖的烫伤猛地一抽,疼得钻心。

雨停了,但作坊里的霉味更重了。谢珩派人来接我,说要去看看“我们”未来的矿脉。祖母站在屋檐下,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背上。我上了谢家的马车,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声音沉闷。

车里只有我和谢珩。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镂空的琉璃扇,扇骨薄得透光,像冰片。他没看我,眼睛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镜川的水道,”他忽然开口,声音平得像尺子量过,“看着弯弯绕绕,最终都汇入主河。人也一样,得认清该走的路。”

我没吭声。指尖的烫伤结了痂,摸上去硬邦邦的。

马车停在北山矿洞口。一股潮湿的、带着铁锈和岩石粉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咳了两声。洞口黑黢黢的,像一张等着吞人的嘴。陆青沉默地跟在谢珩身后半步,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我忍不住又瞥了一眼他的左脸,那道淡疤在洞口的阴影里,反而更清晰了。

矿洞里点着火把,光线昏黄跳跃,把人的影子扯得又长又扭曲,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晃动。脚下坑洼不平,渗出的水积在低洼处,混着泥浆。矿工们佝偻着背,用简陋的工具敲打着岩壁,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响,敲得人脑仁疼。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麻木和疲惫。

谢珩走在前头,步子不紧不慢,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他偶尔用那把漂亮的琉璃扇点点岩壁上泛着微光的矿石:“看,流光矿,镜川的命脉,也是我们的财富。纯度很高。”那语气,像在炫耀一件收藏品。

通道越来越深,空气也越发浑浊稀薄。火把的光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块地方,四周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惊惶地喊叫,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塌了!渗水了!快来人啊!”喊声撕心裂肺。

我们快步走过去。只见一段通道顶部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浑浊冰冷的地下水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瞬间就淹没了大半通道,水流湍急。三个矿工被困在对面一小块还没被淹没的高地上,水已经漫到了他们膝盖,而且还在快速上涨。他们死死扒着湿滑的岩壁,脸上全是绝望。

“公子!救救他们!”一个老矿工噗通跪在谢珩面前,头磕在泥水里。

谢珩脸上那层浮着的笑意没了。他冷冷地看着对面挣扎的人,又看了看不断扩大的裂缝和汹涌的水流,眉头都没动一下。

“水势太急,通道随时会彻底垮塌。”他的声音在哗哗的水声中异常清晰,也异常冰冷,“过去就是送死。矿工命贱,死了再招就是。耽误了主矿道的进度,损失你担得起?”

那老矿工僵住了,像被抽掉了骨头。对面的呼救声更凄厉了。

一股寒气从我脚底板直冲头顶。我看着谢珩那张在火光下半明半暗的、精致却毫无人气的脸,胃里一阵翻搅。人命,在他眼里,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贱物”?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从我身边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