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对面的瘦猴,猛地低下头,拿起手机假装在看,但那剧烈抖动的肩膀,彻底出卖了他。
还有几个,拼命地往嘴里灌茶,试图用吞咽的动作来掩饰那快要冲破喉咙的笑声。
客厅里,死寂一片。
只有压抑的、诡异的、从胸腔里硬生生憋回去的笑声,在空气中低低地震颤。
我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缓缓地,扫过这群男人。
我放下交叠的双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
我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先是落在张浩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然后,又一一掠过他那些憋笑到面部扭曲的朋友。
最后,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他们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笑,是宣告。
张浩的眼神,终于从震惊中挣脱出来,投向我。
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哀求,仿佛在说“老婆,给我个面子”。
有难以置信,仿佛在问“你怎么敢?”。
还有一丝,被羞辱和愤怒点燃的,隐约的威胁。
我内心冷笑。
威胁我?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他一瞪眼,我就吓得不敢说话的李悦吗?
他以为我的忍让,是无限供应的吗?
他以为,他可以永远踩着我的尊严,去装点他那可悲的虚荣心吗?
今晚,只是个开始。
这场由他亲手搭建的、名为“一家之主”的戏台,也该由我亲手来拆了。
终于,那个叫瘦猴的朋友,大概是实在憋不住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这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抬起头,看着张浩,语气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揶揄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咳咳……老张,这……嫂子发话了,还不赶紧的?水凉了对脚不好。”
“对啊对啊,浩哥,嫂子心疼你呢。”王胖子也跟着起哄。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扇在张浩的脸上。
他猛地一激灵,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那句他刚刚才说出口的“一手遮天”,此刻像个巨大的讽刺笑话,在他头顶盘旋。
他终于动了。
动作僵硬,迟缓,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
他磨磨蹭蹭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我脚边那个粉色的塑料洗脚盆。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每一步,都拖着他那碎了一地的、廉价的面子。
我甚至能听到他骨头里发出的“咯咯”声,那是尊严被碾碎的声音。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看着他笨拙地、极不情愿地弯下腰。
那是一个他平时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盆,里面装着我泡脚后剩下的、带着温度的浑浊的水。
他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试探性地捏住盆的边缘,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会传染病毒的东西。
然后,他一咬牙,心一横,双手捧起了那个盆。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那不是报复的快感,而是一种长久压抑后,终于得以呼吸的解脱。
他提着盆,几乎是逃命似的,冲向卫生间。
他的背影,在水晶灯下,显得格外狼狈,甚至有些佝偻。
再也没有了刚才指点江山的气势。
在他身后,那压抑了许久的笑声,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