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里更难熬。锦被再厚,也暖不透孤枕。我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听着更夫敲梆子的声儿,从一更到五更,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有时会想起皇孙,想起他为我描眉时的温柔,想起他陪我练琴时的耐心,可那些回忆越清晰,心口就越疼。

这日夜里,我又没睡着,干脆起身点灯,翻出从前的琴谱。谱子是用朱砂写的,是皇孙亲手抄的,字迹工整,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蝴蝶。我摸着那蝴蝶,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谱子上,晕开了一点朱砂。

“小姐?” 小翠被我的动静吵醒,披着外衣进来,看到我哭,连忙递上帕子,“小姐又想姑爷了?”

我点点头,哽咽道:“小翠,你说……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小翠蹲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小姐别难过,总会好的。说不定…… 说不定哪天,就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小姐了。”

我苦笑。知冷知热的人?对我这样的寡妇来说,不过是奢望罢了。我擦了擦眼泪,把琴谱收起来:“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可我没想到,小翠的话,竟真的应验了。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份 “知冷知热”,会让我赌上一辈子的荣华,尝尽世间的苦,最后在锦水汤汤的呜咽里,写下那句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第二章 屏风琴音,凤求凰来

暮春的雨,下得缠绵。卓府前厅的宴席,从午后就开始了,喧闹声隔着几重院落,飘进西跨院,搅得我连书都读不进去。

“小姐,听说今日县令大人亲自来了,还带了个才子呢!” 小翠端着茶进来,眼睛亮晶晶的,“府里的丫鬟都在说,那才子叫司马相如,字长卿,琴弹得极好,还写了篇《子虚赋》,连王爷都赞不绝口呢!”

我翻书的手顿了顿。《子虚赋》我读过,辞藻华丽,想象瑰丽,尤其是那句 “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读来竟让人心生壮阔。只是,再有名的才子,于我而言,也不过是旁人的热闹。“不过是些附庸风雅之辈,有什么好稀奇的。”

小翠不服气地噘嘴:“才不是呢!听张管事说,那位司马先生生得眉目清朗,举止从容,比那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好看多了!小姐,不如我们去前厅看看?就躲在屏风后面,没人会发现的。”

我犹豫了。自守寡以来,我几乎没踏出过西跨院,更别说去前厅那种人多的地方。可不知怎的,“司马相如” 这四个字,像颗小石子,在我心湖里漾起了涟漪。我想起《子虚赋》里的豪情,想起自己久困深闺的寂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小翠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帮我理了理衣襟,又找了把素色的团扇,遮住半张脸。我们沿着回廊往后厅走,路上遇到几个仆人,都低着头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我们。

前厅的门虚掩着,里面的喧闹声更清晰了。我躲在屏风后面,透过雕花的缝隙往外看。宾客满座,父亲和县令坐在上首,两人正举杯谈笑。而下首坐着的那个青衣男子,想必就是司马相如了。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襦衫,腰间系着条墨色的腰带,没有戴玉饰,只别了支简单的木簪。他微微低着头,听着旁人说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眉眼间透着一股书卷气,却不显得迂腐。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的发梢,竟像是镀了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