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像一把巨锤,彻底摧毁了我四十年来用杀伐和功名建立起来的坚固世界观。
这是什么妖法?
是幻觉吗?
玄清子却异常平静,仿佛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缓缓转向我,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将军,这不是亡马复生。”
他顿了顿,目光从那双诡异的“人眼”,移到我煞白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魂魄归位。”
“你苦求不得的‘令郎’,借你爱马暴毙的契机,回来看你了。”
03
“一派胡言!”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玄清子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烧红的烙铁,精准地戳在了我最深、最痛的伤疤上。
“令郎”二字,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奢求,也是最大的讽刺。
他竟敢当着我这么多亲兵的面,用这种荒诞不经的方式来揭我的伤疤!
我勃然大怒,指着玄清子,对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亲兵们咆哮:
“妖言惑众!拿下!把他给我拿下!”
“拉出去,乱棍打死!”
几名亲兵虽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腿软,但将军的命令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们立刻壮着胆子,举着刀,重新朝玄清子逼近。
玄清子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刃。
他只是冷冷地、专注地盯着我。
那眼神,仿佛能看穿我的皮囊,穿透我的血肉,直视我灵魂深处那个最隐秘、最黑暗的角落。
“将军,你是真的忘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像魔鬼的低语。
“还是……你根本不敢想起来?”
亲兵的刀已经快要架到他的脖子上了。
他却在此时,陡然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二十年前,京城承和都!你还是个寄人篱下、郁郁不得志的穷武生时!”
“你对家中那个名叫‘翠儿’的婢女,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若负此誓,断子绝孙’的誓言……”
他拖长了尾音,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我,像是在审判一个罪无可赦的灵魂。
“……可还作数?”
04
“翠儿……”
这两个字,像一道尘封了二十年的咒语,瞬间击溃了我用权力和杀伐筑起的所有心理防线。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周围亲兵的惊呼、刀剑的寒光、马厩里的血腥味……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褪色、模糊。
记忆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
那是一个夏夜,月光如水,洒在兵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
我,一个二十岁的穷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满心都是怀才不遇的愤懑与不甘。
翠儿,那个只有十六岁、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偷偷从厨房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面里卧着一个荷包蛋,是她省下自己的份例加给我的。
月光下,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她看着我狼吞虎咽,脸上带着满足的、傻气的笑。
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我手里。
是一块玉佩,触手温热,还带着她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