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宋司吟把最后一捆柴火码在沈胤璃家的院角,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进屋烧晚饭,就看见孙红梅从村口跑过来,辫子甩得飞起。
“司吟!司吟!”
孙红梅跑得气喘吁吁,到了跟前才停下,扶着膝盖说,“大队部刚来人说,你家里打电话来了,让你赶紧去接!”
宋司吟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围裙都忘了系。
原主在这儿下乡快两年,家里除了刚来时寄过一封催她寄钱的信,就再没联系过,尤其是那个偏心继姐宋思欣的父亲宋大伟,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
她皱着眉,小声嘀咕:“肯定没好事。”
孙红梅没听清,只催着她:“别磨蹭了,电话在大队部呢,张大队长还等着呢。”
宋司吟点点头,跟着孙红梅往大队部走。
路上的风带着晚饭的香味,可她心里却堵得慌。
宋大伟从来只会算计她,要么是要粮票,要么是要布票,这次突然打电话,指不定又想让她干什么。
到了大队部。
张大队长正坐在桌边抽烟,看见她来,指了指桌上的黑色电话机:“赶紧接吧,那边等半天了。”
宋司吟拿起话筒,手指捏着冰凉的塑料壳,刚“喂”了一声,就听见宋大伟那熟悉又不耐烦的声音:“阿吟,你怎么才接电话?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姐姐阿欣也要去你那里下乡了,到时候你多照顾着点。”
“她怎么也要下乡了?”宋司吟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她不是在城里的纺织厂有工作吗?上个月你还跟我炫耀,说她捧上了铁饭碗!”
电话那头的宋大伟咳嗽了两声,声音含糊了些:“别提了,工作丢了。她在厂里跟人吵架,把机器弄坏了,厂里把她开了,现在只能下乡。你那边知青点不是还有位置吗?到时候让她跟你住一块儿,你多看着她点。”
宋司吟冷笑一声,心里的火气上来了:“照顾她可以,那你把我妈的遗产还给我。我妈当年留下的那箱首饰和几千块钱,你说好了等我成年就给我,现在我都十八岁了,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什么遗产?”宋大伟的声音一下硬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咱们家的财产早就被国家没收了,哪还有什么首饰?你别听外人瞎胡说!”
“我瞎胡说?”宋司吟攥紧了话筒,指节都泛白了,“宋大伟,你别以为我在乡下就什么都不知道。去年我回城里拿东西,看见郭瑶戴着我妈的金镯子,还有你偷偷把银元藏在床底下,不就是准备给宋思欣当嫁妆吗?你以为我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宋大伟震惊的声音:“你、你怎么知道我和郭瑶的事?还有那些银元……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早就知道了。”宋司吟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在和我妈结婚之前,就已经和郭瑶搞在一起了,宋思欣比我还大半年,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她是谁的孩子?我妈当年就是被你们气病的,你现在还想拿我妈的东西给你相好的女儿,没门!”
“那又咋样?”
宋大伟的声音也火了,“我和你妈本来就是包办婚姻,我跟郭瑶才是真心相爱的!要不是你妈死缠烂打,我早就和郭瑶结婚了!那些东西是家里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
宋司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我妈的遗产是我的,这是她临走前跟我说的,谁也不能抢走。宋思欣要下乡是她自己的事,我不会管,你也别想再打我妈的东西的主意。”
说完,她不等宋大伟回话,“啪”地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走。
张大队长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继续抽他的烟。
宋司吟走出大队部,晚风一吹,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抹了抹眼睛,心里又气又酸。
她妈,不对,是原主的妈这辈子太苦了,嫁给宋大伟,没享过一天福,最后连留下的一点东西都要被抢走。
而电话那头的宋大伟,挂了电话后,气得在屋里直转圈,拍着桌子骂:“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跟我顶嘴!”
郭瑶端着一碗水走过来,递给他,柔声说:“行了,别气了。她一个丫头片子,在乡下能掀起什么风浪?反正财产在咱们手上,她手再长也伸不到城里来。等思欣到了乡下,让她多盯着点,说不定还能从那丫头手里弄点粮票布票呢。”
宋大伟接过水,喝了一口,脸色稍微好了点:“还是你想得周到。对了,思欣呢?她知道要下乡,又在哭鼻子吧?”
“可不是嘛,在屋里躺着呢。”郭瑶叹了口气,走到里屋门口,推开门,看见宋思欣趴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欣欣,别哭了。”郭瑶坐在床边,摸着她的头发,“下乡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妹妹在那儿,到时候让她帮你干活,你就当去体验生活。等过两年,咱们再想办法把你调回城里,好不好?”
宋思欣抬起头,眼睛红肿着,带着哭腔说:“妈,我不想去乡下!那里又脏又累,还要下地干活,我在厂里多舒服啊……都怪那个宋司吟,要是她早点把遗产拿出来,我也不用丢了工作!”
“好了好了,不怪你。”
郭瑶拍着她的背,哄着说,“等你到了那儿,就跟你妹妹要,她要是不给,你就跟知青点的人说她坏话,让她在那儿待不下去。咱们有的是办法,别担心。”
宋思欣听着,慢慢止住了哭,点了点头。
而远在乡下的宋司吟,还不知道宋思欣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对付她,她只觉得心里发闷,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想赶紧回到沈胤璃的家。
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感觉到一点安心,好像那个总躲在暗处的身影,能替她挡住所有委屈。
走到院门口,宋司吟推开门,就看见灶台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旁边还放着一个刚烤好的烤红薯。
她愣了愣,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不用想,肯定是沈胤璃干的。
她走到灶台边,拿起红薯,小声说:“沈胤璃,我妈留下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水壶的咕嘟声。
可宋司吟却觉得,好像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