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冰川之心”温泉秘境的冰雪气息尚未从肌肤上完全褪去,清北大学校长别墅内已然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海洋咸腥与热带暖意的湿润空气所充盈。巨大的落地窗被尽数敞开,来自地中海的暖风裹挟着西西里柠檬与迷迭香的芬芳,轻柔地拂过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与丝绸帷幔。别墅内部,数十名穿着统一象牙白亚麻制服的女仆正无声而高效地忙碌着,她们用浸泡过爱琴海海盐水的丝绒布擦拭着每一件从瑞士专机运回的、大小姐私人使用的物品——从那只镶嵌着冰种翡翠的鎏金梳妆盒,到包裹着顶级克什米尔羊绒的温泉浴袍,动作轻柔虔诚,如同供奉圣物。
萧明玥并未在楼下停留。她径直沿着铺满新鲜白玫瑰花瓣的旋转楼梯,走向别墅顶层那间拥有360度全景落地窗的私人日光浴室。阳光透过特制的防紫外线玻璃,滤去灼热,只留下温暖的金辉,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椰子油与依兰依兰精油的馥郁甜香。
她换下了旅途的便装,仅穿着一件丝质的乳白色吊带长裙,裙摆长及脚踝,随着她慵懒的步伐如水波般流动。两名早已等候在此的贴身女仆立刻上前,一人轻柔地为她解开束发的珍珠发簪,让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另一人则跪在铺着厚厚埃及棉软垫的躺椅旁,将一瓶冰镇过的、散发着清冽香气的顶级椰子按摩油倒在掌心温热。
萧明玥如同最娇贵的波斯猫,慵懒地躺上那张宽大舒适的日光浴躺椅。肌肤接触到微凉的丝绒椅面,带来一丝舒适的喟叹。她微微阖上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跪在椅边的女仆立刻开始动作,涂抹着温热精油的双手,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力道均匀而恰到好处地落在她光洁的肩颈、手臂,然后是线条优美的背部。精油渗入肌肤,带来温润的滋养和极致的放松感。另一名女仆则跪在椅头后方,用一把镶嵌着细碎蓝宝石的玳瑁梳子,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梳理着她浓密顺滑的长发,每一次梳齿滑过发丝都带着近乎神圣的呵护。
空气里只剩下精油被体温蒸腾散发的微香、梳子滑过发丝的细微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海鸟鸣叫。时间在这里被无限拉长,凝滞成一片金色的慵懒。萧明玥仿佛沉浸在这片温暖的宁静中,对窗外广阔的地中海美景也失去了兴趣。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日光浴室入口处,一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无声滑开。管家林峰的身影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他并未踏入这片被阳光和精油香气统治的领域,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确保不会惊扰这份慵懒:“大小姐,暹罗、缅甸、老挝三国特使,已在会客厅等候。他们带来了……玛哈纳·塔萨亲王殿下的……最终处置结果。”
萧明玥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她依旧闭着眼睛,享受着女仆恰到好处的按摩和梳头的舒适感。仿佛林峰汇报的并非一个宿敌的最终结局,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只有在她身侧侍奉的女仆,敏锐地察觉到大小姐那原本完全放松的肩颈线条,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瞬间的绷紧,随即又恢复了彻底的松弛。
“知道了。”她的声音从躺椅深处传来,带着被阳光晒暖般的慵懒沙哑,“让他们……等着。”
“是。”林峰没有任何异议,深深一躬,身影无声地退回了暗门之后,门扉悄然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日光浴室内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宁静。女仆按摩和梳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心安的节奏。萧明玥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仿佛真的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阳光在室内缓缓移动,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一瓶精油用尽,女仆无声地更换了另一瓶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梳头的女仆也换了一把更宽齿的玉梳。萧明玥始终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一动不动。
足足一个小时后。当阳光的角度已经偏移,在室内投下更长的阴影时。萧明玥才极其缓慢地、如同从最深沉的梦境中苏醒般,睁开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金色的阳光在她清澈的瞳孔中跳跃,却无法照亮那深潭之下的幽暗。她微微动了动身体,示意按摩停止。
两名女仆立刻停下动作,恭敬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萧明玥缓缓坐起身,丝质长裙的肩带滑落少许,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她并未在意,只是随意地拢了拢散落的长发,赤着足,踩在温热的、铺着柔软羊绒毯的地板上,走向浴室入口处那面巨大的、镶嵌着金边的威尼斯水晶镜。
镜中映出她绝美的容颜,肌肤在日光浴后泛着健康莹润的光泽,眼神却平静无波,如同冻结的湖面。她对着镜子,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慵懒,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眉梢、眼角、脸颊……仿佛在确认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是否依旧属于自己。
“更衣。”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开口。
早已等候在外的另外四名女仆立刻捧着衣物鱼贯而入。并非华贵的礼服,而是一套剪裁极其简约流畅、面料却异常挺括垂顺的象牙白色亚麻裤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领口和袖口处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极其精致的、几乎肉眼难辨的藤蔓暗纹。与之搭配的是一双同样象牙白色、鞋跟只有三厘米的软羊皮平底鞋。
女仆们动作轻柔而精准地为她换上衣物,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排练了千百次般流畅。当最后一颗珍珠母贝纽扣被扣好,萧明玥对着镜子微微侧身。镜中的女子,褪去了温泉度假时的慵懒闲适,也收敛了珠宝店里的清冷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到极致、却蕴含着无上权威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即将步入审判庭般的淡漠。
她没有再看镜子一眼,转身,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向那扇通往会客厅的暗门。林峰如同早已计算好时间般,在门开启的瞬间,无声地出现在门外,微微躬身引路。
别墅底层,那间被临时用作外交会晤的奢华小会客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琥珀。空气中弥漫着顶级咖啡的醇香和雪茄的淡淡烟草味,却无法驱散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暹罗王国外务大臣巴颂·查拉瓦亲王、缅甸联邦特使吴昂基将军、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特使宋西·冯维莱,三位代表着东南亚三国最高权力的使者,此刻却如同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僵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中。他们穿着各自国家最隆重的传统礼服或军装,胸前挂满勋章,但脸上却毫无平日里的威严与从容,只剩下难以掩饰的紧张、疲惫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敬畏。面前的咖啡早已冷透,精致的茶点也无人有心思触碰。
当会客厅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橡木大门被无声推开时,三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猛地一震,几乎同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
萧明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没有穿鞋,赤足踩在冰凉光洁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象牙白的亚麻裤装衬得她身姿挺拔而纤秈。她没有佩戴任何珠宝,素面朝天,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角。然而,当她那双平静无波、如同深渊寒潭般的眼眸淡淡扫过厅内三人时,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巴颂亲王反应最快,他猛地向前一步,在距离萧明玥足有五步远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他身后的吴昂基将军和宋西特使也紧随其后,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噗通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尊……尊贵的萧……萧大小姐!”巴颂亲王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敬畏而剧烈颤抖,带着浓重的暹罗口音,“鄙人……代表暹罗王室及政府……向您……致以最……最诚挚的……歉意!以及……玛哈纳·塔萨亲王殿下的……最终处置结果!”
他不敢抬头,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势,双手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一个用明黄色皇家丝绸严密包裹、系着金色丝绦的长条形物体。那丝绸在灯光下闪烁着尊贵的金光,正是暹罗王室专用的“圣旨”颜色!
林峰无声上前,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从巴颂亲王颤抖的手中接过那个明黄色的丝绸包裹。他并未立刻打开,而是双手捧着,如同捧着某种神圣的祭品,恭敬地呈送到萧明玥面前。
萧明玥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象征着暹罗王室最高意志的包裹。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跪伏在地、如同三尊泥塑木雕般的特使身上,红唇轻启,声音清冽无波,如同冰泉流淌:
“说。”
仅仅一个字,却带着千钧重压,砸在三位特使的心头!
巴颂亲王身体又是一颤,声音更加嘶哑破碎:“回……回禀大小姐!经……经暹罗王室枢密院、最高法院及僧王议会……三方联合审议……并……并报国王陛下御准……玛哈纳·塔萨亲王殿下……因……因长期罹患严重精神疾病……已……已丧失基本行为能力和王室成员资格……现……现已移送至王室直属的……‘静心苑’疗养中心……进行……终身隔离治疗!永世……不得踏出疗养院半步!”
“静心苑”!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让跪在后面的吴昂基将军和宋西特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是暹罗王室用来秘密囚禁那些犯下重罪、却又不能公开处决的王室成员的“活死人墓”!一旦被送进去,就等于被彻底抹去了存在,在无尽的药物和精神折磨中,如同行尸走肉般度过余生!这是比死刑更残酷的惩罚!是暹罗王室能给出的、对一位亲王最严厉、也最“体面”的处置!
巴颂亲王的声音带着哭腔,继续禀报:“王室……王室已剥夺玛哈纳·塔萨亲王殿下……一切封号、头衔及财产!其名下所有产业……已……已由王室资产管理委员会……全权接管!并……并即刻启动清算程序!所得款项……将……将作为对萧氏财团在东南亚地区……因……因玛哈纳个人行为所造成损失的……部分……赔偿!”
他顿了顿,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最后一句:“国王陛下……及……及全体王室成员……再次……再次为玛哈纳·塔萨的……疯狂行径……向您……致以最沉痛的……歉意!并……并恳请您的……宽恕!”
说完,他再次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身体因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他身后的吴昂基将军和宋西特使也连忙跟着磕头,口中连连说着道歉和恳求宽恕的话语。
会客厅内一片死寂。只有三位特使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额头撞击地面的轻微闷响。
萧明玥静静地站着,赤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象牙白的裤装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过脚下那三个卑微如尘埃的身影,以及林峰手中那个象征着暹罗王室最终屈服的明黄色包裹。玛哈纳·塔萨……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了她两世的宿敌,那个在东南亚掀起腥风血雨、妄图挑战她权威的毒蛇……最终的下场,是被她的家族亲手送进了活死人墓,永世不得超生。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也没有复仇后的空虚。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如同冰雪覆盖大地般的绝对平静。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件沾染了灰尘的旧物。
她缓缓抬起手。并非去接那个包裹,而是极其随意地、用指尖轻轻拂了拂自己亚麻裤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优雅而慵懒。
“东西留下。”她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清冽无波,“你们……可以走了。”
没有斥责,没有宽恕,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仿佛只是打发走了三个无关紧要的报信人。
巴颂亲王猛地抬起头,布满汗水和泪水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他……他们……可以走了?!大小姐……没有迁怒?!没有进一步的惩罚?!这……这简直是神明的恩典!
“谢……谢大小姐恩典!!”他几乎是哭喊着再次磕头!吴昂基和宋西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磕头谢恩,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林峰上前一步,对着门口侍立的保镖做了个手势。保镖立刻无声上前,对着三位依旧跪在地上、激动得难以自持的特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巴颂亲王三人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甚至顾不上整理凌乱的仪容,对着萧明玥的方向再次深深鞠躬,然后如同逃离地狱般,在保镖的“护送”下,踉跄着、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会客厅。沉重的橡木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会客厅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萧明玥、林峰,以及那个被放在茶几上的、明黄色的丝绸包裹。
萧明玥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包裹上。她缓步走到茶几前,并未坐下,只是伸出两根纤纤玉指,极其随意地挑开了那系得一丝不苟的金色丝绦。明黄色的丝绸如同花瓣般散开,露出里面一个紫檀木雕刻的长方形匣子。匣子没有锁,她指尖轻轻一拨,盒盖便无声滑开。
匣内,深红色的天鹅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顶王冠。
并非暹罗王室在正式场合佩戴的那种镶满巨钻、沉重无比的国王或王后冠冕。而是一顶极其小巧、却精致绝伦的女式亲王冠冕。整体由铂金打造,线条流畅优雅,冠体上镶嵌着数百颗完美切割的顶级白钻,如同星辰般璀璨。冠冕正中央,是一颗泪滴形的、重约十克拉的鸽血红宝石,颜色深邃浓郁如同凝固的鲜血,在灯光下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光芒。红宝石周围,点缀着几颗同样罕见的皇家蓝蓝宝石,如同众星捧月。整顶冠冕散发着古老、尊贵却又带着一丝凄艳的气息。
这正是玛哈纳·塔萨作为暹罗最有权势的女亲王时,最常佩戴、也最珍视的私人冠冕!象征着她在王室中仅次于国王的无上地位!如今,它却如同战利品般,被她的家族亲手献上,作为臣服与谢罪的象征!
萧明玥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坚硬的铂金冠体,划过璀璨的钻石和那颗如同泣血般的鸽血红宝石。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一件普通的古董首饰。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也没有对失败者的怜悯。
“血色王冠……”她轻轻低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倒是……应景。”
她收回手指,甚至没有将冠冕从匣中取出,只是随意地合上了紫檀木盒盖。仿佛那顶价值连城、承载着一个亲王毕生荣耀与最终耻辱的冠冕,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收起来吧。”她淡淡吩咐林峰,转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走向通往日光浴室的暗门,“放到储藏室。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
林峰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紫檀木匣。“那些东西”——指的是一个专门存放被萧氏彻底击败的、重量级对手标志性“遗物”的特殊储藏间。里面或许有某个中东枭酋的黄金弯刀,某个南美毒枭的翡翠鼻烟壶,或是某个欧洲金融巨鳄的家族徽章戒指……如今,又将增添一顶来自暹罗王室的、染血的亲王冠冕。那是胜利的勋章,也是无声的警告。
萧明玥的身影消失在暗门之后。会客厅内,只剩下林峰捧着那沉甸甸的木匣,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失败者的恐惧气息。窗外,地中海的阳光正烈,碧波万顷,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一个新的时代,在旧敌的彻底湮灭中,无声地拉开了帷幕。而那位端坐于世界之巅的女王,只是慵懒地回到了她的日光浴椅中,继续享受着她永恒的、被黄金与权力包裹的宁静晨曦。玛哈纳·塔萨的名字,连同她那顶泣血的红宝石王冠,终将被深锁于黑暗的储藏室,成为萧明玥永恒王座之下,又一粒微不足道的……血色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