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北大学校长别墅的恒温系统将初冬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昂贵的、如同雪后松林混合着冷冽白梅的顶级熏香气息,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暖。巨大的落地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风卷起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撞击在防弹玻璃上,发出细碎而沉闷的声响。窗内,却是一片被金钱与权力精心营造的、恒久不变的奢靡春意。

萧明玥慵懒地陷在客厅中央那张如同云朵般蓬松宽大的白色安哥拉羊绒沙发里。她穿着一身极其柔软的香槟色真丝家居长袍,袍身上用同色系的暗纹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壁炉跳动的火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长袍的腰带松松系着,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足上并未穿鞋,只趿拉着一双同色系的、镶嵌着细小米粒珍珠的丝绒拖鞋,鞋尖处点缀的两颗小钻在暖光下折射出微弱的星芒。

她并未闭目养神,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自己伸出的右手上。一名穿着浅灰色制服、眉眼低垂的女仆正半跪在沙发旁厚实的波斯地毯上,动作轻柔而精准地为她护理指甲。女仆左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萧明玥纤巧如玉的手腕,右手用一把镶嵌着蓝宝石的纯金小锉刀,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打磨着那本就完美无瑕的指甲边缘。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每一次打磨都带着近乎虔诚的专注。另一名女仆则跪在稍远些的位置,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铺着黑色丝绒的托盘,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瓶不同色泽的顶级指甲油,如同艺术家调色盘上最纯净的颜料。

壁炉里燃烧着上好的橄榄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温暖干燥的松香气息与熏香交织。角落里,价值连城的古董留声机流淌出舒缓的古典钢琴曲,音符纯净得如同山涧清泉,洗涤着空间里最后一丝可能的杂音。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只剩下锉刀摩擦指甲边缘的细微沙沙声和壁炉火焰温柔的跳动。

管家林峰如同最沉默的影子,侍立在通往内室的拱门阴影处。他肩头的伤似乎已彻底痊愈,站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而内敛,如同经历风暴淬炼后更加沉静的深海。他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镶嵌着象牙和玳瑁的古典记事本,上面用极其工整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事项。但他并未出声打扰这份宁静,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萧明玥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自己正在被精心打磨的指甲上,而是穿透巨大的落地窗,投向远处那片被高大蓝色挡板严密围住的区域——歌剧院工地。巨大的钢结构骨架在灰暗的天色下如同巨兽的肋骨,冰冷而沉默。那里,曾是她亲手导演的血色审判场。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无形的血腥与绝望。

“莫小北……”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沙哑,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正在为她打磨指甲的女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心安的专注和轻柔。林峰却立刻从阴影中无声地滑步上前,在距离沙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回大小姐,莫助理……遵照您的吩咐,一直在‘静思阁’休养。精神状态……尚不稳定。”他斟酌着用词,“静思阁”是别墅内一处极其僻静、几乎与世隔绝的套房,说是休养,实则是软禁与观察。

“嗯。”萧明玥轻轻应了一声,指尖在柔软的羊绒靠垫上极其缓慢地划过,“陈默呢?”

“陈默在图书馆加密机房,连续工作超过四十八小时。”林峰的声音平稳无波,“他破解了颂猜干扰器核心数据库的最后一道防火墙,提取出一部分加密的通讯记录碎片。目前正在尝试进行深度关联分析和地理定位。”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似乎……对玛哈纳在东南亚残余势力的几个疑似资金中转节点,很感兴趣。”

萧明玥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缝,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故人之子……果然和他父亲一样,有着猎犬般的执着和敏锐的嗅觉。他嗅到了血腥味,正试图沿着那微弱的线索,挖掘出更深的东西。或许……是挖掘他父亲死亡的真相?还是……想借此在她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盯着他。”她淡淡吩咐,指尖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靠垫,“他挖出来的东西……第一时间送过来。”

“是。”林峰沉声应道。

就在这时,客厅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内线通讯器发出极其轻微的蜂鸣声。林峰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低声交谈了几句。片刻后,他放下听筒,快步走回沙发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大小姐,生物工程学院院长紧急汇报,他们……在莫助理之前负责整理归档的、一批从旧图书馆转移过来的‘特殊生物样本’冷藏库里……发现了异常。”

萧明玥微微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杏眼在壁炉暖光的映照下,如同浸在温水中的黑曜石,流转着温润却依旧深不可测的光泽。“异常?”

“是。”林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样本库的恒温记录仪显示,三天前的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冷藏库温度曾被人为短暂调高过七度,持续时间约十五分钟。而那个时间段……监控系统因‘例行检修’关闭了十五分钟。院长在复查样本时发现,其中三支标注为‘HK-7’的冷冻活性菌株……失活了。”

“HK-7?”萧明玥的指尖停止了敲击。她对这个编号有印象。那是多年前萧氏财团资助的一个绝密级生物武器防御项目的副产物,一种具有极强神经麻痹毒性、但同时也具备潜在药用价值的特殊菌株。样本极其稀少且危险,一直被严格封存。莫小北在担任她助理期间,曾负责协助整理过一批从旧馆转移过来的“待销毁废弃样本”,其中就包括这几支HK-7。当时她的指令是——全部高温灭活后,交由专业生化废料公司处理。

人为调高温度?监控关闭?菌株失活(而非被高温灭活后的彻底死亡)?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有人试图窃取或者……激活这些危险的菌株?!

“谁负责的监控检修?”萧明玥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眼神深处已凝起寒冰。

“是……后勤部一个叫张伟的技术员。”林峰立刻回答,“已经控制住了。他交代……是……是莫助理一周前给了他两万块钱,让他在那天凌晨‘恰好’路过样本库时,‘顺手’把监控总闸拉下来‘休息’十五分钟。他以为只是帮个小忙,让莫助理能‘安静’地进去找点‘私人物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肃杀,“他根本不知道样本库里有什么。”

莫小北!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萧明玥眼底激起冰冷的涟漪。又是她!那个看似被吓破了胆、如同惊弓之鸟的女孩!她竟然还敢?!在歌剧院工地那场血腥审判之后,在她被如同金丝雀般软禁在“静思阁”之后,她竟然还敢利用自己残存的、微不足道的权限和人脉,把手伸向如此危险的禁区?!她想干什么?报复?还是……受人指使,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萧明玥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感觉到托着她手腕的女仆,指尖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颤抖,那是被她身上骤然散发的无形威压所慑。

“废物!”一声冰冷的叱喝如同惊雷炸响!并非来自萧明玥,而是侍立在她侧后方的林峰!他眼中寒光爆射,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监控室的值班记录呢?当晚巡逻的保安呢?都是死人吗?!”这声怒斥,既是对失职者的震怒,也是对大小姐怒火的承接与宣泄。

“值班记录被张伟事后修改过。当晚负责样本库区域巡逻的两名保安……”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确认,“在昨天傍晚……下班途中遭遇‘车祸’,当场身亡。肇事车辆逃逸,目前……尚未找到。”

灭口!

干净利落!不留后患!这绝不是莫小北一个人能做到的!她背后还有人!有人在利用她,或者说,她还在为某人效力!歌剧院工地的血,还没流够?!

萧明玥缓缓坐直了身体。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半跪在她脚边为她护理指甲的女仆瞬间僵住,手中的金锉刀“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女仆脸色煞白,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死死地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萧明玥甚至没有看那掉落的小锉刀一眼。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冰棱,穿透虚空,死死锁定了别墅深处某个方向——那是“静思阁”所在的位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风暴在无声凝聚!慵懒褪尽,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

“把她,”萧明玥的声音响起,清冽如冰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坠地,“带到‘歌剧院’工地。现在。”

“是!”林峰眼中厉色一闪,立刻躬身领命!他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

萧明玥重新靠回沙发深处,仿佛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冰冷杀意只是错觉。她甚至对着那吓得魂不附体、依旧僵跪在地的女仆,极其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女仆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金锉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手指的颤抖,继续那未完成的护理工作。只是动作变得无比僵硬,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在萧明玥那张绝美却冰冷如霜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血腥气,仿佛那场未完成的审判,即将在冰冷的钢铁骨架下,迎来它最终的、染血的句点。

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切割着歌剧院工地裸露的钢筋水泥。巨大的钢结构骨架在灰暗的天幕下投下狰狞交错的阴影,如同巨兽死而不僵的骸骨。尚未封顶的穹顶下,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裸露着,巨大的承重柱如同沉默的巨人般矗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钢铁锈蚀和尚未凝固的水泥混合的刺鼻气味。几盏高功率的工业探照灯如同巨人的独眼,从高处投射下惨白刺目的光柱,将这片半成品的建筑内部切割成明暗交错、光怪陆离的诡异空间。

中央那片曾被鲜血浸染、又被高压水枪反复冲刷过的水泥空地,此刻依旧残留着无法彻底洗去的、淡淡的暗红色印记,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空地中央,那张曾被用作王座的奢华白色单人沙发椅依旧摆放在那里,在周围冰冷粗粝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祭坛上最后的圣物。

萧明玥端坐于白色王座之上。她已换下了家居袍,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利落、线条冷硬的纯黑色羊绒裤装。外套是修身的H型,内搭同色高领丝衫,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只有领口一枚鸽血红宝石胸针,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如同凝固血滴般的幽光。足上是一双同样纯黑色的、鞋跟足有十厘米的尖头麂皮高跟鞋,鞋面光洁,鞋尖锋利如刃,稳稳地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倾国倾城却毫无表情的脸庞。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这片钢铁坟墓的冰冷轮廓。

林峰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侍立在王座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十几名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微型冲锋枪的精悍保镖如同雕塑般分散在空地边缘的阴影里,眼神冰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肃杀气息。

空地边缘的阴影中,跪着几个人影。正是之前被林峰“请”来的校长,以及另外三位面如死灰的校董。他们如同待宰的羔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被带到这里,亲眼目睹过上一次的审判,那血腥残酷的画面早已成为他们余生挥之不去的噩梦。而今天,他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恐惧深入骨髓。

空地中央,靠近一根巨大承重柱的地方,临时竖起了一个简陋却异常坚固的金属支架。莫小北被两名黑衣保镖反剪着双臂,死死按在支架冰冷的金属杆上!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在身后,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

她身上还穿着那身米白色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但此刻早已沾满灰尘和污迹,变得皱巴巴、脏兮兮。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干裂而渗出血丝。那双曾经清秀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涣散,眼神空洞地望着王座之上那个如同冰雪女神般的身影,充满了绝望、哀求和无尽的悔恨。她试图挣扎,但保镖铁钳般的大手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大小姐……饶……饶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是……是陈教授……是他逼我的……他抓了我奶奶……他说……如果我不帮他拿到那东西……他就……他就……”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涕泪横流,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个早已化为灰烬的前教授身上。

萧明玥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莫小北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平静得如同在看一件死物。那种绝对的、如同俯视尘埃蝼蚁般的漠然,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令人心胆俱寒!

“HK-7。”萧明玥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莫小北的哭嚎,“你拿它……想做什么?”

莫小北的身体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她做得那么隐秘!连张伟和那两个保安都……都死了!她怎么会……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

“说。”萧明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砸在莫小北的心头。

“我……我……”莫小北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我……没想做什么……真的……我只是……只是害怕……陈教授他……他死了……我……我怕他背后的人……会找我……找我奶奶……我……我想……想拿点东西……防身……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她语无伦次,试图用最卑微的谎言来掩盖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背后可能存在的交易。

“防身?”萧明玥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如同淬毒的玫瑰花瓣,“用足以毒死一座城市的神经毒素……防身?”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还是说……你想用它……来防我?”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三座冰山轰然砸下!

莫小北浑身剧震!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极致的惊恐!她看着王座上那张绝美冰冷的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灵魂的眼眸,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终极恐惧攫取了她!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自己那些拙劣的谎言和借口,在眼前这位存在面前,如同阳光下无所遁形的尘埃!她早已被看穿!从始至终!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嚎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充满了绝望和崩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她似乎想喊出某个名字,但巨大的恐惧让她喉咙痉挛,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音!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重物击打沙袋的声响,在空旷的工地内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莫小北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瞬间失去了焦距!她的眉心处,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血洞赫然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血线顺着她挺翘的鼻梁缓缓流下!

她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顺着金属支架滑落下去,最终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着灰暗的穹顶,仿佛在质问着命运的不公。鲜血在她身下无声地蔓延开来,如同绽放的、绝望的彼岸花。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从枪响到莫小北倒地,不过瞬息之间!跪在边缘的校长和校董们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莫小北突然僵住,然后软倒!当他们看清地上蔓延的鲜血和莫小北眉心那个恐怖的血洞时,瞬间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如同见了鬼一般!

林峰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枪声来源——工地二层尚未封顶的、由钢筋脚手架构成的阴影平台!他厉声喝道:“狙击手!九点钟方向!拿下!”

他话音未落!几名反应极快的保镖已如同猎豹般扑向通往二层的临时楼梯!动作迅猛如雷!

然而,萧明玥却缓缓抬起了手。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保镖们的动作瞬间停滞。

“不必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被狙杀的不是她曾经的助理,而是一只被随手拍死的苍蝇。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莫小北的尸体上停留一秒,而是穿透混乱的光影,落在那片狙击手藏身的阴影深处,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冰冷的玩味。

“清理干净。”她淡淡吩咐林峰,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事。随即,她优雅地站起身,黑色高跟鞋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如同敲击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她不再看这片刚刚染血的修罗场,也不再理会那几个吓得几乎失禁的校董,径直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车门由保镖无声拉开,她弯腰坐了进去。

林峰看着大小姐坐进车内,车门关闭。他立刻转身,眼神冰冷地扫过地上莫小北尚有余温的尸体,以及那几个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校董。

“处理掉。”他对着手下冷冷吐出三个字,随即快步走向另一辆车。他知道,大小姐最后那句“不必了”,以及她看向狙击点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意味着……这条线,还没断。那个隐藏在阴影中、胆敢在大小姐眼皮底下灭口的枪手,或者说,枪手背后的人……才是真正需要被揪出来的毒蛇。而莫小北……不过是这条毒蛇被斩断前,最后弹出的、无足轻重的毒牙罢了。

黑色的车队如同幽灵般驶离这片弥漫着血腥与钢铁气息的工地。只留下保镖们沉默而高效地处理着现场,以及那滩在惨白灯光下、依旧缓缓扩散的、温热的暗红色血迹。寒风卷起尘土,呜咽着掠过冰冷的钢铁骨架,仿佛在为这朵刚刚凋零的、名为背叛的恶之花,奏响最后的、无声的哀歌。而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嗅到了血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