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陈子昂定的地点在燕城某家会员制的私房菜餐厅。

高级包厢内。

侍应生刚打开门。

陈子昂便迎了上来。

他满脸堆笑,跟没瞧见令年似的,先跟裴疏言握手:“真是麻烦裴总了。”

裴疏言微微颔首:“久等。”

他说着,也伸出手,理解性地跟陈子昂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不久不久。”

陈子昂笑道:“倒是谢谢裴总帮我照顾我家这不成器的小姑娘,真是麻烦你了。”

裴疏言扶着令年的肩,动作自然地将她往前推了推,姿态礼貌又冷淡:“陈叔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他们两个在大搞面子交际。

令年却跟被电了似的,不住地甩着肩膀。

她太懂裴疏言在干嘛了、

‘死洁癖,王八蛋,讨厌鬼!’

裴疏言这个家伙分明是嫌弃陈子昂手脏,却偏要秉持着基本的风度,不好当着陈子昂的面擦手,索性扶着她的肩膀,把脏东西全擦到她衣服上。

简直是在拿她当手帕使。

这个恶毒的坏男人!

“哎,说这种话,显然不把我当自己人。”

陈子昂笑容爽朗,很客气:“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跟贤侄你共进早餐?”

也是个厚脸皮,刚才还叫裴总。

裴疏言一谦虚。

陈子昂立刻便端起长辈架子,叫起‘贤侄’来了。

“抱歉。”

裴疏言不耐烦跟他玩‘三推四请’,索性低下头,佯装在看手表,“我八点半有一个特殊会议,就不打扰您了。”

陈子昂点头:“行,那等下次有机会,咱们再约。”

裴疏言没接他这句话,转而看向偷偷瞪他的令年。

令年瞪人被抓包,吓得愣了一瞬。

但很快,她又展露出一个尴尬中不失乖巧的讨好微笑:“疏言哥。”

裴疏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嘱咐她:“你乖一些,待会跟陈叔说完话,记得打电话让司机接你回去,不要乱跑。”

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令年的监护人。

陈子昂这个亲爹反倒成了外人。

好在陈子昂不在意。

他也看向令年,笑道:“令年,记得听你裴哥哥的话。”

令年觉得他这语气特讨厌,有些轻佻。

本来不想搭理,但看到裴疏言蹙眉,心里更不舒服。

怕陈子昂再乱说话。

令年只好对着裴疏言,低声:“疏言哥,你先去开会,待会我就回家,行程司机会报备给您的。”

得了她的准话,裴疏言这才放心离场。

等他人走了,包厢的门也关上。

陈子昂‘啧’了一声:“疏言哥,听上去倒比以前亲近了些。”

话听着像是在夸。

但陈子昂脸色沉了下去。

那点虚假的笑,不知何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可惜啊,令年,我帮你争取了五年的时间,五年的朝夕相处,你居然还没拿下他,真不知道该夸他是柳下惠,还是该说你……”

陈子昂稍顿了顿。

看向令年的眼神,透着虚伪的怜悯。

“依旧跟小时候那样,毫无魅力,缺乏投资价值,是个彻头彻尾的亏本买卖。”

陈子昂话说的很不客气。

令年条件反射般开始反击:“你才是亏本买卖。”

“这么能说,你怎么不上?”

裴疏言不在,令年索性也不用再装。

她直接朝陈子昂翻了个大白眼:“反正你最爱卖身,不仅自己要卖,还要女儿也卖,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呢?以后是不是也要卖一卖?”

陈子昂这几年最宝贝他那对婚生子。

令年故意恶声恶气,就等着他发火将她骂一顿,她好顺势摔门而去,趁机跑路。

可惜陈子昂不上她的当。

不仅没上当,陈子昂还笑了。

他混不吝般摊了摊手:“要是他们日后能卖出高价,那我自然是舍得的。”

语气活像个老鸨。

令年忍不住嗤笑:“原来他们也跟我一样,是你手里的货。”

陈子昂点头,煞有介事地说:“确实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令年不说话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眶有些红。

陈子昂叹了口气:“别闹脾气了,先坐下吃点东西,每次见面都吵架,多没意思。”

“是你先说我的。”

令年指责。

但她还是被陈子昂扯着,按到椅子上坐下。

服务员早被打发走了。

陈子昂假模假样地拿公筷给她夹菜。

令年推拒:“我在家里吃过了。”

引得他轻嗤,手拐了个弯,菜夹到自己碗里。

陈子昂笑道:“不过是去人家家里寄住几年,你倒真把那里当成你自己家了。”

“令年,别忘了我当初为什么把你送过去,你真以为我是让你去给人家当干女儿、当干妹妹的吗?”

……

当初。

五年前。

陈、裴两家因投资失利,被卷入金融风暴,资产大幅度缩水,又被牵扯入几场声势浩大的维权事件,舆论爆发后,股价跌幅线更是险过跳楼……

轮番打击下来。

陈家离破产只差一线。

裴家血厚一些,但也是资金链中断,只能暗地里变卖私产,咬牙硬撑,实则债台高筑。

如果撑不过这一关,裴家日后恐怕要大砍分支,只能靠老一辈打下来的旧框架以及信托、基金等资产过活,等着阶级滑落,坐吃山空。

危机关头,也不知是谁起了心思。

把主意打到早早分家,一直在海外发展的裴疏言身上。

先是对外传出裴老爷子身怀重病,快要转瞬即逝。

又让人轮番通知裴疏言,说他父亲以及几个堂兄堂弟惹上官非,即将从聿恒的裴董裴总,沦落到要去看守所踩缝纫机。

再到裴母、裴祖母、二婶三婶乃至三姑六婆的来电轰炸。

一群人轮番上阵。

从动之以理,到卖惨痛哭,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总算将裴疏言连哄带骗、连哭带求地叫了回来。

既然回了国。

裴疏言自然要帮着裴家填窟窿。

先是砸了十几亿的现金流补上缺口,又去找各个银行总部洽谈,缓解债务压力。

顺便开了个发布会,安抚住股东心情,再买通全网社交媒体,搞流量矩阵,用一些娱乐圈桃色新闻分走网民注意力。

一整套操作下来,聿恒名声好转。

裴疏言才好找京城那边的上层私下会议,谈合作谈影响,说分账聊上贡。

陈子昂那边也算给力。

虽然钱没给多少,但以身侍主,豁得出去。

裴疏言给他牵了线,他也打蛇随棍上,凭借多年来丰富的恋爱经验,没几个月就搞定了姜家那位离异多年的老小姐。

靠着姜家出面背书,裴疏言撒钱开道。

一场危机总算平安度过。

事情解决后。

裴疏言打算收手出国,又被一群人扯住,说是要给他办庆功宴。

令年就是这时候被送上去的。

陈、裴两家给她发了任务,要她搞定裴疏言,最好能睡服他,把他绑死在国内。

令年自然不肯。

她那时候才多大点,对性的认知只来自小说,以及同学们心照不宣的闲言碎语。

相关的影视作品她都没看,活脱脱一朵纯洁小白花。

“小好啊,裴疏言清高,道德感强,你这个年纪,妥妥的完美受害者。”

陈子昂信誓旦旦:“按他的性格,以后指定会娶你。”

令年说他放屁:“他都二十七八了,谁知道他背地里有几个女朋友,说不定他醒了就不认账,又或者觉得自己吃了亏,到时候要报复我呢?”

“你少来坑我。”

令年嗤之以鼻。

“不坑你不坑你。”

陈子昂哄她:“裴家人说他这么多年女朋友都没交过,洁身自好地很,要不是咱们家就剩你这一个未嫁女,我也犯不上叫你过来。”

令年才不信:“这么大年纪没碰过女人?”

她冷笑:“我信这个还不如信他是个天阉。”

她几次三番地推拒。

陈子昂有些不耐烦:“令年,这么多年的抚养费不是白给你的,如今陈家有需要,你作为陈家的女儿,也该出一份力。”

又带着点暗示。

好像在说如果她不出力,那以后也别怪陈家不认她,至于抚养费跟遗产,日后更没她的份。

令年最怕这个。

当即像被捏了七寸。

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

一直被到被推入房间,她都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

‘说不定裴家那什么小裴总就是养胃呢?’

‘据说男人二十五岁以后就没用了,他都二十七了,肯定早变成药渣了……’

令年含着泪,苦中作乐般念叨着那些不知道从哪个评论区学来的坏话。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

在看清裴疏言帅脸的那一刻。

令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就算是养胃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