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把张姨的话听进去了。
到了晚上,乖乖地坐在客厅,等裴疏言回来。
或许是今日事忙。
一直等到凌晨十二点多,令年不知道打了几个哈欠,也不见裴疏言的人影。
张姨反而心疼:“这么晚了,不如快去睡觉,有什么话明天说也好。”
令年推了推她,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还是您先睡,我年轻,熬得起,您明天还要早起呢。”
张姨还想再说。
令年连连催她:“快去快去,待会裴疏言看到你在,要觉得我是被你要求着,在他面前做戏了。”
张姨听她说的有理,这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令年独自等着,偶尔刷一下手机。
GS早被她“打入冷宫”,卸载清除。
只是那些关于“亲密感”“链接感”之类的词语,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
叫她又懊恼又羞愤,还带着点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令年也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
封闭式的入户玄关感应灯随亮起。
裴疏言解开领带,褪下在他看来不算干净的西装外套,挂在污染区,又换了鞋。
待走到客厅。
客厅灯火通明。
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蔽,掩盖住外面绰约的江景。
最近他在家的时间少,工作人员们态度也敷衍起来,连这点小事都懒得费心。
裴疏言微微蹙眉,想去拉开窗帘,却瞧见角落单人沙发上的那抹身影。
令年个子不矮。
现在的女孩,营养好,养得也科学。
什么红糖白糖一概不要,天天让营养师搭配着蔬果肉蛋奶,喝着海马乌鸡汤,稍不留神,就窜到了一米七。
以前还嚷嚷着要长得比他还高,拿着刻刀在树上比划。
“你净身高一米八七,那我就长到一米八八好了,只比你高一厘米,免得你说我小气,要压你一头。”
后来她个子长到一米七就停了,嫌丢人,再也不说这话。
一问,就偏过头。
嚷嚷着说他小气。
说:“这点事我早就忘了,只有你还耿耿于怀,哼,可见心胸狭窄得很。”
裴疏言想到她平日的语气,不由轻哂。
“熊孩子。”
熊孩子令年此刻正蜷缩在沙发上,眼睛睁不开,头往下一点一点,稍不留神,就要栽到地上去。
裴疏言怕她摔着,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将她按到沙发上躺着。
令年半梦半醒间受了力,吓了一跳。
“你干嘛啊?”
声音软软的,带着懒洋洋的尾调。
“别摔着了。”
裴疏言待她坐稳,才放开她:“怎么坐在这里?”
到底是单人沙发,再大也得蜷着睡。
不像客厅正中的大沙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哪怕在上头打滚,都掉不下去。
“大沙发还是你挑的,说躺着看电视舒服,回国也非要我让人把它运回来,怎么现在又嫌弃了?”
他哪知道令年昨晚梦到他们在沙发上搞过不止一回。
眼下正做贼心虚,觉得那沙发碍眼的很。
没让人拖出去丢了都算好的,哪敢过去躺着坐着。
见她不答。
裴疏言也不纠缠,只管教般说:“快两点了,还不回房间睡觉。”
令年抽了抽鼻子,没应他这句话。
反而问他:“你喝酒了?”
裴疏言抬手,闻了闻袖口。
虽然喷了清新剂,但还是能闻出些许浑浊酒气。
“喝了一些。”裴疏言说。
令年皱了皱眉:“你以前说好要戒酒的,烟也说不抽了,现在又玩这些,也不怕脂肪肝,不怕有肺病。”
说话真难听。
若换了平时,裴疏言肯定要说她。
让她去练习一下什么叫‘委婉的语言艺术’。
许是今天有些醉了。
他反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管了,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
令年不服气:“不就是应酬,喝酒,谈生意么?”
“因为别人都这样,所以你也得‘入乡随俗’,不然显得太清高,也怕旁人觉得你没污点,太过精英作风,不敢跟你谈生意。”
令年躲开他的手:“这一点也不难懂。”
“嗯。”裴疏言说:“你一向很聪明。”
令年露出点笑:“也很适合做生意。”
裴疏言皱眉,条件反射般斥她:“不行。”
“怎么不行?”
令年冷哼一声:“你也重男轻女,觉得我不配?”
裴疏言揉着眉心,没回她。
他把令年当妹妹,但到底不是亲的,难免隔着条线。
有些话自家人能说,但对着她,小姑娘一个,说多了嫌暧昧,有引诱之嫌。说少了,又怕她不懂。
颇有些左右为难。
令年也不让他为难。
她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他不说,她也知道。
“潜规则嘛,我懂的,我爸爸不就经常那样?供应商、女财务,睡完上链睡下线,先得肉体布施一番,才好拉做自己人。”
令年语气不屑,含着点恨。
连带着也恨上他这个在她看来“逐渐堕落”的生意人。
她总是这样。
对着张姨时,嘴上应着,说:‘好好好,我才不要跟裴疏言闹。’
但等一对着裴疏言,就忍不住闹脾气。
令年愤愤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豁不出去,大不了……”
“陈令年!”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
裴疏言顿时清醒,冷声:“谁教你这些的?”
“不用人教,我自己知道。”
令年看不惯他粉饰太平:“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说什么高岭之花,什么贵公子,我看都是网上那些人瞎吹的。”
“你现在跟他们谈生意,是不是也要左手抱着一个,腿上坐着一个?”
令年一提到这些,就难免想起她做的梦。
想到梦里,裴疏言还有了个叫苏盈的妻子。
或许现在,他跟苏盈已经在背着她偷偷约会了。
令年知道梦境大多是潜意识的显现,但这并不妨碍她心底发酸,也不妨碍她借机发泄,指责裴疏言。
“烟也抽上了,酒也喝上了,你管着我,说是为了我的健康,那你的呢?全不管了,你完全忘了教训!”
“什么教训?”
裴疏言轻嗤:“我最大的教训在五年前,你……”
令年顿时落泪。
裴疏言也戛然而止。
他走到茶几那里,抽了张纸巾,又折返回来,将纸巾抵到她眼下。
声调放缓:“别哭了,我喝醉了,头脑发昏,一时说了错话。”
“我看是心里话。”
令年偏过头,躲开他的手。
裴疏言无奈,轻叹:“真是错话,我知道你关心我,令年,你还是学生,我做学生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觉得世界浑浊,要自恃清高。”
他现在的姿态,其实也颇有些清高。
不搞权色,少贪私财,滑不留手叫人抓不住把柄。
以至于商场官场,许多人看不惯。
背地里骂他‘一副屈尊降贵的模样,好似在国内委屈了他这尊大佛!’
“等你出了社会,到我这个年纪……”
裴疏言摇了摇头:“你不用学这些,那些什么上链下线,你不用理。”
“那我做什么?”
令年接过纸巾,把泪擦干:“我当阔太太,每天防着那些上线下线,俊男美女?”
她带着点试探。
却不想见到裴疏言若有所思。
裴疏言想到在酒局上,陈子昂试探般的提议。
他看着令年,忽然说:“令年,你父亲说想让你嫁到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