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底最真实的情绪。
纪琛看着她的反应,眼底掠过一丝笃定的、近乎残忍的满意。他习惯了她的顺从和妥协。
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往每一次“安抚”她那样,碰碰她的头发,动作却带着施舍般的纡尊降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发丝的瞬间——
温念猛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
她抬起头,眼底方才的脆弱和动摇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野蛮的坚定。
“温家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看着他,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奇异的、带着点疯劲的笑,“纪琛,你以为我还会为了那群蛀虫,继续把自己卖给你吗?”
纪琛瞳孔一震,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以前我或许会。”温念往前走了一小步,逼得他不得不稍稍后退,气势上竟第一次压过了他,“但现在,我得了胃癌,纪琛。”
她轻轻吐出最后两个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医生说得尽快住院,做详细检查,可能还要手术、化疗。”她抬手,指了指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你说,一个可能快死的人,还会在乎娘家公司的项目,在乎弟弟的肥差吗?”
她歪着头,眼神里是一种破罐破摔的、令人心悸的平静:“我现在,只想在死之前,为自己活几天。比如,先把你这块硌了我三年的石头,从我心里踹出去。”
纪琛彻底僵住了。
所有的怒火、嘲讽、掌控欲,甚至那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都在这一刻凝固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小腹,又猛地抬眼看她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撒谎的痕迹。
胃癌?
她怎么会……
那双总是清澈温顺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灰烬般的死寂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真诚。
不像假的。
一股莫名的、尖锐的恐慌,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惯常的冷静自持,让他心脏骤然紧缩。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念不再看他,径直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绕过僵立原地的他,走向客房自带的卫生间。
“砰!”
洗手间的门在她身后关上,落锁声清脆利落。
彻底将他隔绝在外。
纪琛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新行李箱布料的味道。
以及,她最后扔下的那颗关于“癌症”的重磅炸弹,无声爆炸后的硝烟弥漫。
他挺拔的身形显得有些僵硬,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那句“可能快死的人”。
还有她那双……决绝得近乎疯狂的眼睛。
客厅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仿佛再也照不进这间突然变得逼仄窒闷的客房。
他第一次发现,这间他几乎从未踏足的客房,原来如此空旷冰冷。
也第一次发现,那个总是温顺沉默、仿佛没有脾气的女人,掀桌子的时候,竟然能这么狠。
狠到……让他心慌。
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磨砂玻璃门透出模糊的光晕,映出一道窈窕却紧绷的影子。
纪琛站在原地,像一尊被突然定格的雕像。耳边还嗡嗡回响着那两个字——胃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