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深的记忆是从争吵声开始的,那种声音像钝刀割肉,夜复一夜地切割着他少年时代的世界。

深夜十一点,他又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母亲压抑的啜泣和父亲粗鲁的咒骂。他蜷缩在床上,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一切平息。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痕,他盯着那道光,想象自己正沿着它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这是林家每周至少上演三次的戏码,每一次都像在地板上刻下一道无形的裂痕,所有人都在上面小心行走,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

第二天清晨,林深安静地吃着早餐。母亲眼角带着新鲜的淤青,却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为丈夫准备醒酒汤,她的手微微发抖,勺子碰触锅沿时发出细微的叮当声,那是这个家中除争吵外最常听见的声音。

“爸,妈,我去上学了。”林深低声说,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一处划痕——那是昨晚一只玻璃杯飞过留下的印记。

父亲咕哝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母亲点点头,眼神空洞如灰烬。这个家就像一座精致的坟墓,每个人都在其中慢慢窒息,却都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林深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耳机里放着激烈的摇滚乐,声音大到几乎震破耳膜。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逃离内心的嘈杂。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正萌发新芽,春天已经到了,但他感觉自己的内心还冻结在某个漫长的冬季。

“林深!”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摘下耳机,转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眼睛像夏夜的星星一样明亮,手里拿着一张卡片。

“你的学生证掉了。”她笑着说,递过来那张印着他照片的卡片。阳光恰好穿过树叶间隙,在她发梢跳跃。

“谢谢。”林深接过卡片,没有多余的话,重新戴上了耳机,将音量调得更大。

女孩却没有离开,而是走在他身边,继续说:“我是三班的陈曦,咱们同路上学两周了,你每次都戴着那个大耳机,好像要把全世界都挡在外面。”

林深瞥了她一眼,加快脚步,希望她能明白自己不想交流的暗示。

但她没有。

就这样,陈曦固执地每天“偶遇”林深,不管他多么冷淡,她总是笑着说早安,分享班级趣事,或者只是安静地陪他走完十五分钟的上学路。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麻雀,尽管大多数时候只能得到 monosyllabic 的回应。

一个月后的雨天,林深忘了带伞,正准备冒雨奔跑时,一把蓝色的伞撑在了他头顶。雨点敲击伞面的声音取代了他耳机里的鼓点。

“一起走吧。”陈曦笑着说,右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她的校服外套肩头已经被雨水染成深色,显然已经等了他一会儿。

那天路上,林深罕见地摘下了耳机。陈曦讲述着昨天物理课上实验失败的小事故,引得老师头发都竖起来了。林深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上扬了——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笑。

当他们走到校门口时,林深轻声说:“谢谢。”

陈曦的眼睛亮了起来:“不客气,林深。”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喂”或者“同学”,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念出这两个字,仿佛赋予了它们特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