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欺负他……骂他没娘养……工作也没了……女朋友跟人跑了……他回来就哭，砸东西……后来，就不哭了，整天不说话，眼睛里空空的……”他哽咽了一下，那声音像破风箱在拉扯，“我知道他不对劲，我带他去看医生，吃药……可他说那药让他变成傻子……他恨我，说是我把他生成这样，是我没本事……”
他的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压抑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那天晚上……他出去……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有血……他对着我笑，说‘爸，我再也不会难受了，我把让我难受的东西，都弄没了’……他手里还攥着……攥着那个女人的手机……”
“女人”？他指的是我的母亲。一个在他口中轻飘飘的、仿佛只是一个符号的“女人”。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愤怒和恶心灼烧着我的喉咙。
就在这时——
*嗡……嗡……*
我的腿上传来了极其轻微、却被死寂无限放大了的震动感！
手机！它真的在震动！不是连续的呼叫震动，而是短促、有节奏的——是拨号成功后等待接通的提示震感！我刚才盲按的，竟然是直接拨出了最近通话的第一个号码——妈妈的号码！
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我！他能听见吗？他会不会发现？
我猛地绷紧身体，几乎要窒息，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那微弱的震动和男人的反应上。
他的呓语戛然而止。
车厢里只剩下那该死的、规律的嗡鸣，像一颗定时炸弹的倒计时。
他僵硬的背影凝固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他的头转了过来。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在黑暗中捕捉到我一动不敢动的轮廓，然后，视线下移，落在我紧紧按着大腿、试图掩盖那震动来源的手上。
死寂。
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降临了。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他脸上的痛苦和迷茫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野兽般的警惕。
“什么声音？”他问，声音平滑得吓人。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嗡……嗡……
手机还在固执地震动着，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心脏上。完了。他听到了。他知道了。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最后一点人性的微光熄灭了，只剩下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暗。那只一直搭在方向盘上的、青筋暴起的手，慢慢地抬了起来，朝着我伸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
那只手，青筋虬结，指甲缝里嵌着难以分辨的污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缓慢的威胁，越过座椅之间的空隙，向我伸来。目标明确——我大腿上那部正在泄露秘密、嗡嗡作响的手机。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个瞬间都像刀片划过神经。
不能让他拿到手机！那是唯一的希望，是连接外界的最后一丝脆弱的线！
几乎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屏幕边缘的刹那，一股源自本能的、绝望的蛮力猛地从我身体里爆发出来。我不是思考，而是弹射——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动物，猛地向后撞去！
“砰！”
后背狠狠撞在车门上，震得整辆车都晃了一下。与此同时，我的右手疯狂地在身后摸索——门把手！冰凉的金屑触感！
抠到了！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车厢里如同惊雷般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