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尖叫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似乎被我的爆发震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涣散,随即又凝聚起来,那种可怕的决心更加坚定。
“报警?把他交给他们,然后呢?让他烂在监狱里?或者被当成精神病关一辈子?”他摇着头,声音里有一种偏执的平静,“不。不行。我是他父亲。他的罪,我的债……得由我们来结束。”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而你……你是她女儿。你是那份痛苦的另一半。你必须知道……你必须亲眼看见……你必须……承认这份痛苦。只有这样,才算……完整。”
“完整?”我几乎要笑出来,却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这是个疯子!一个失去了儿子,自己也彻底疯掉的父亲!他要把他的疯狂和他的痛苦,用一种极端扭曲的方式,强加给我。
带我认罪?认什么罪?认下这份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失去之罪?认下这无妄之灾?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后座下方那片阴影。皮革座椅的边缘,似乎……似乎真的能看到一点深色的、不自然的污渍。那廉价的茉莉香薰味再也盖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的铁锈气。
胃部一阵剧烈痉挛,我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等待着。像是在进行一场黑暗的仪式,而我是那个必不可少的祭品。
完了。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一片混乱的脑海。他不会放我走的。在他那套疯癫的逻辑里,我和他,和他车后座下的东西,已经绑在了一起。
我的手指悄悄地在手机侧面摸索着,音量键,电源键……盲触着,试图在不引起他注意的情况下,启动紧急呼叫或者录音功能。屏幕的光亮必须藏起来,只能靠触觉。
汗水浸湿了我的后背,冰冷粘腻。
车外,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在这片无人经过的黑暗里,一切都悬而未决。
指尖在冰冷的手机侧面上慌乱地摸索,每一次轻微的按键触感都像触电般惊心。我根本分不清自己按到了什么,是录音?还是直接把电话拨了出去?屏幕朝下扣在我的腿上,一丝光亮都不敢泄露。祈祷着,但愿盲操能启动点什么,但愿有奇迹。
冷汗顺着我的脊柱滑落,像一条冰冷的蛇。
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小动作,或许他根本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都凝聚在那套可怕的、只有他自己明白的“仪式感”上。他浑浊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缓缓投向车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声音飘忽得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进行一场黑暗的布道。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男人的声音沙哑,浸透着一种被岁月和苦难磨碎的疲惫,“小时候,怕黑,怕打雷,连只蚂蚁都不敢踩……他妈妈走得早,我就只会开这破车,没日没夜地跑,想着多挣点,让他别被人瞧不起……呵,结果呢?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扔给电视,扔给街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他的话语零碎而混乱,像是在挖掘一座腐烂的坟墓,每一下都带着血和脓。我僵坐着,不敢动弹,耳朵捕捉着他的每一个字,心脏却因为后座下那片无法忽视的、散发着寒意和血腥的黑暗而疯狂抽搐。他的忏悔,他的痛苦,于我而言,只是加剧恐怖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