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像一双活人的眼睛。
车子猛地向路边一拐，轮胎摩擦路肩，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尖叫，彻底停在了浓密的树影之下，隔绝了最后一点外界的光源。引擎熄火，那首腻人的情歌和电流噪音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瞬间扑了上来，厚重得令人窒息。
能听到的，只有我自己狂乱的心跳，撞击着肋骨。
咚。咚。咚。
像锤子砸在棺材盖上。
那死寂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在我的胸口，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铅块。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我的颅骨。后座下的空间，那片狭小的黑暗，此刻像一个宇宙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声音和理智。
“你……”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在胡说些什么？”
我的母亲？她应该在家，或许已经睡下，或许还在客厅留着一盏小灯等我。死亡和谋杀？这些词汇遥远得只属于新闻和虚构的故事。
司机，不，这个自称是凶手父亲的男人，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尊凝固的岩石，只有握着方向盘的、骨节突起的手微微颤抖着，暴露了那可怕的瓶颈下的裂痕。
“看看你的手机，”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痛楚，“看看未接来电。看看……我儿子用你母亲手机打给你的最后一个电话。”
我的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屏幕解锁，刺眼的光再次亮起。通知栏里，果然，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示，最上面的一个，赫然显示着“妈妈”——时间是……一个多小时前，正是我刚刚下班，坐上这辆车的时候。我当时太累，加上车内噪音，完全没有察觉。
血液似乎彻底冻结了。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像是要说服自己，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点开那个号码。拨回去？几乎是本能。
“别打！”他猛地低吼，声音像困兽的呜咽，打破了死寂，吓了我一跳。“打了……也没用了。听不见吗？我说了，已经……没了。”
他的语气里那种绝望的确认，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我最后的侥幸。我僵在那里，拨号键像烧红的烙铁，我不敢按下去。恐惧变成了某种更混沌、更黑暗的东西，夹杂着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正在疯狂滋长的、尖锐的恐慌。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飘忽而陌生，“你儿子……为什么？我母亲……她根本不认识你们！”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车窗外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破裂的面具。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太多东西——痛苦、悔恨、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可怕的决心。
“认识？”他扯动嘴角，像一个扭曲的苦笑，“需要认识吗？我儿子……他是个疯子。一个被这个世界逼疯的可怜虫！他随机挑选的……他说，要让别人的痛苦，陪葬他的……”
他的话语混乱而破碎，却带着锥心刺骨的寒意。随机？陪葬？这几个字眼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
“那你呢？！”我的情绪突然失控，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恐惧被巨大的愤怒和荒谬感暂时压过，“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载着……载着……来找我？！你说‘认罪’？我有什么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