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巷尾药香
暮春的都城南巷,青石板缝里渗出经年累月的药香。甘草的甘冽裹着陈皮的辛香,混着槐花清甜,在穿堂风里打着旋儿。新漆未干的 “晓棠医馆” 匾额泛着桐油光泽,紫藤花穗垂落其上,将市声筛成细碎金箔,簌簌落在满地的药碾与捣臼间。檐下悬挂的竹编药筛里,晾晒着前日新采的车前草,叶片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抖落几点晶莹的晨露。
王婶银簪随着揉太阳穴的动作微微晃动,眼角细纹里藏着经年操劳。她身后的药柜上,摆放着几个粗陶药罐,贴着用褪色红纸写就的标签。李伯布满老茧的手在雕花药柜上摸索,瓷瓶碰撞发出细碎声响。他特意踮起脚,从高处取下存放珍贵药材的檀木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三个衣着灰扑扑的孩童在药案旁穿梭,小豆子踮着脚尖,趁江晓棠背身碾药时,指尖如灵蛇般掠过陶瓮里的陈皮。深褐色药屑裹着蜂蜜的琥珀色刚触到舌尖,便被一声清越的呵斥惊落。
“小豆子!” 系着靛青粗布围裙的少女猛然转身,木簪挽着的青丝扫过药碾扬起的药尘。杏仁粉沾在她素净的面颊,宛如新绽的梨花,发间还别着半朵风干的白芷花。她扬起沾着药渣的木杵,佯装要打:“再偷尝药材,今晚的杏仁粥就兑上黄连。” 话音未落,又忍不住抿嘴轻笑,眼神里满是宠溺。
孩童慌忙在补丁摞补丁的衣角蹭去指痕,腮帮子鼓得像偷食的小仓鼠:“江姐姐骗人!这陈皮比东街阿婆的麦芽糖还甜!” 哄笑声惊飞檐下麻雀,王婶用帕子掩着嘴角笑纹:“也就晓棠菩萨心肠,换别家医馆,早拿扫帚撵人了。” 说着,从袖中掏出半块烤得金黄的玉米饼,递给最小的那个孩子。
江晓棠将杏仁粉细细倒进冰裂纹瓷罐,又取出牛皮纸包好川芎茶。她手腕轻转,三根素白手指已搭上王婶寸关尺,腕间缠着的红绳系着半块螭纹玉佩:“王婶莫打趣我,他们帮我晒药翻地,我管几顿饭食,不过是礼尚往来。” 说着指尖微曲,探入袖中摸出个香囊,“这安神香包您收着,里头配了薰衣草和柏子仁。” 香囊上绣着小巧的并蒂莲,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制作。
三个月前从青城山翩然而至的少女,将师父 “治小症、避权贵” 的教诲绣进每一方药包。权贵府第送来的鎏金请柬,都被她以 “山野医术难登大雅” 婉拒。唯有深夜对着半块刻着 “江” 字的螭纹玉佩,才会望着窗外明月出神。玉佩边缘残留的齿痕,总让她想起幼时兄长为护她摔碎玉佩的模样。那时,他们躲在山洞里,兄长用牙齿咬碎玉佩的瞬间,鲜血染红了玉片,也染红了她的记忆。
檐铃突然叮咚作响,穿堂风裹着雨前的潮湿气息,将一袭素白长衫卷进门槛。来人倚着湘妃竹骨折扇,苍白指节泛着病态青灰,月白锦缎袖口却沾着泥渍,恍若跋涉数十里的旅人。身后青衣小厮腰悬短刃,寒光微闪,警惕扫视着满室流民。他腰间挂着的鎏金牌被衣摆半掩,隐约露出龙纹一角。那小厮不时伸手扶稳主人,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忠诚。
“敢问姑娘,可愿为在下诊治?” 话音未落,便是压抑不住的咳嗽,掌心绽开的暗红血迹,在素绢上洇出妖冶的花。他咳得弯下腰时,扇骨在药案上磕出闷响,惊得小豆子躲到江晓棠身后。小豆子的手指紧紧揪住江晓棠的裙角,身体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