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湖如同古井，莫说投石，便是狂风也难掀起波澜。
只是偶尔，那目光的存在感太强，强到让她修持的道心产生一丝极细微的、近乎不存在的滞涩。
像是完美冰面上的一道浅痕，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
他有时会试图与她说话，递上她可能感兴趣的诗集，或是请教一个生僻的典故。
她答得客气而周全，保持着无可指责的距离。他便不再多言，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悲伤愈发沉重。
一次，她听见母亲与嬷嬷低声叹息：
“云知那孩子，瞧着是个好的，学问也扎实，就是看芷儿的眼神……唉，怕是落了心障。
可惜，芷儿她……”
可惜她天生冷情。
他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只是那样看着，日复一日。
科考日近，他收拾行囊准备赴京。
临行前一夜，他竟鼓起勇气拦住了她回廊下的去路。
月色如水，洒在他清瘦的身上。
“苏姑娘，”
他声音有些干涩，“此去京城，山高水长。”
苏芷静立，等他下文。
他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魂魄深处，良久，才极轻地说：
“愿你……此生顺遂，永如今日。”
无悲无喜，便是她最大的顺遂么？苏芷微微颔首：
“多谢。
柳公子亦前程似锦。”
他笑了笑，那笑容苦涩得让月色都凉了三分，最终只是深深一揖，转身离去，背影落寞得融进夜色里。
·
科考放榜，柳云知高中探花。
喜讯传回，苏家都道这门远亲总算出了头。他却并未授官，反而请旨回了江南，做了一个小小的编修，如同就此扎根下来。
苏芷依旧过着她的日子，
父母开始为她相看人家，选定了城东林家的一位公子，家世相当，人品端方。她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定亲礼前几日，她依俗去城外观音庙祈福。马车行至山道，忽地狂风大作，天际乌云密密，雷光狰狞闪烁，一股骇人的威压骤然降临！
拉车的马匹惊厥嘶鸣，车夫被甩下山涧。
车厢剧烈翻滚，苏芷在失控的颠簸中撞上车壁，额角渗出血迹。
然而她神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漠然，来了，她的第十次天劫。
只是未料到，此次天劫竟如此暴烈，且挟带着一股非同寻常的毁灭气息，不似考验，反似诛灭！
轰！
一道紫黑色的惊雷直直劈向翻滚的马车！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影不知从何处扑出，猛地将她从车厢残骸中拽出，紧紧护在身下！
“噗！”
惊雷狠狠砸落在那个清瘦的背脊上。
皮肉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苏芷抬头，对上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是柳云知。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她素净的衣襟，那血滚烫得惊人，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依旧是化不开的悲伤，以及一种……近乎解脱的温柔。
“终于……”
他咳着血，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这一世……
终于……不是……眼睁睁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