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能说完。
身体的力量迅速流逝,他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头颅无力地垂在她颈侧,呼吸彻底断绝。
温热的血浸透她的衣衫,那黏腻的、代表着生命流逝的触感,无比清晰。
天际雷云缓缓散去,仿佛方才的毁灭一击只是幻觉。
阳光重新洒落,照亮山道上的一片狼藉,和那具为她挡劫、已然焦黑的躯体。
疏影,不,苏芷怔住了。
她天生仙骨,历劫九世,见过的生死太多太多。
从未有一次,死亡离她如此之近,近到能感受到那身体的温度如何飞快冷却,近到那浓重的血腥气充斥鼻腔,近到……他那未说完的遗言,如同最灼热的铁,猛地烫进她一片冰封的心湖深处。
“咔嚓”
一声极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她道心最深处传来。
那完美无瑕、万载修持的太上忘情道心,竟因一个凡人的死,因他滚烫的血,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她茫然地抬手,接住从上方滴落的一颗血珠。
那红,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滴泪砸落在白玉阶上,洇开的湿痕转瞬便被殿宇间永恒的微光与寒意蒸腾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疏影指尖那冰凉的触感,却顽固地烙印在那里。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看着那一点迅速消失的湿痕,识海内却是天翻地覆,万载冰封的世界在疯狂地崩塌、碎裂,又被汹涌而来的、陌生而滚烫的洪流席卷冲刷。
痛。
不再是道心开裂的尖锐刺痛,而是某种更深沉、更钝重的东西,从灵魂最深处弥漫开来,碾过每一寸仙骨,每一缕神识。
像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部分被硬生生剜走了,留下一个鲜血淋漓、呼啸着寒风的空洞。
为什么?
这三个字反复撞击着她混乱的思绪,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为什么是九世?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要用这种决绝到近乎残忍的方式?
她生于混沌,长于寂灭,无情道是她与生俱来的法则,是她存在的根基。
她从未觉得冷心冷情有何不对,万物刍狗,天地不仁,这本就是至高法则的体现。
她旁观生死,历劫轮回,心如止水,镜无尘埃。
可现在,有人用九世轮回,九次死亡,将一面血淋淋的镜子狠狠砸到她面前,逼她去看,去看那镜子里映出的,并非无瑕道心,而是万年不变的……
冷漠与残忍。
“陛下说……
他愿以九世轮回,九世死于您身侧,换您……
一滴泪。”
朱雀神君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刺,一遍遍回响。
一滴泪。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微不足道、于仙途无益、甚至象征着软弱与动摇的水珠?
她不懂。
胸腔里那股窒闷的痛楚愈发尖锐。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那里空落落的,又沉甸甸的,堵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这是……愧疚?
还是……悔?
不,无情道不该有这些。
她试图运转心法,强行压下这失控的一切,将那裂开的道心重新冰封。
可往日如臂指使的仙力此刻却狂暴不驯,在她经脉内横冲直撞,非但无法平息,反而加剧了那灵魂被撕裂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