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矿洞里的光
暴雨连着下了三天，把太行山的褶皱泡得发潮。黄翠萍蹲在矿洞入口，用袖子擦了擦安全帽上的泥，听见洞内传来“哐当”一声——是杨勇光的铁镐砸在岩壁上的声音，闷得像敲在老木头里。
“杨哥，歇会儿吧！这雨再下，洞口该塌了！”她对着黑暗喊，声音裹着水汽，飘进去没几米就散了。
里面沉默了片刻，接着是铁镐落地的脆响，杨勇光的身影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的工装裤膝盖处磨破了，裤脚沾满矿渣，脸上混着泥和汗，只有眼睛亮得惊人，像矿灯照在石英石上的光。“再凿最后一镐，刚才听见里面有石响，说不定是块好料。”
黄翠萍皱着眉递过水壶：“命重要还是石头重要？上周老王家的矿洞就塌了，你忘了？”
杨勇光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两口，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他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向矿洞深处，眼神里有种近乎执拗的专注。黄翠萍太熟悉这种眼神了——三年前在地质队初遇时，他蹲在戈壁滩上，对着一块带纹路的砂岩看了半个钟头，连队里开饭的哨声都没听见。那时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这辈子是跟石头绑在一起了。
他们俩都是“石头迷”，却迷得不一样。黄翠萍喜欢石头的“软”——戈壁滩上被风磨圆的玛瑙，溪流里浸得发润的鹅卵石，甚至矿渣堆里混着的、带着星点铜矿的碎石，她都觉得有温度。可杨勇光不一样，他只盯着“硬”的——深埋在地底的花岗岩，能刻碑的青石，还有传说中藏在太行山深处、能用来做顶级印章的鸡血石。
“你说咱们天天挖这些破石头，到底图啥？”黄翠萍踢了踢脚边的矿渣，小石子滚进泥水里，没了踪影。
杨勇光蹲下来，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灰岩，用指甲刮了刮表面的纹路：“你看这层理，是两亿年前的海床压出来的。咱们现在挖的不是石头，是时间。”他顿了顿，把石头递给黄翠萍，“就像你上次捡的那块玛瑙，里面的红丝，是火山喷发时裹进去的岩浆，搁了几百万年才凉透。”
黄翠萍接过石头，灰岩的凉意透过掌心传进来，带着雨的湿。她忽然想起上周暴雨夜，两人被困在矿洞里，杨勇光用矿灯照着岩壁，给她讲每种石头的故事——石英石是“星际来的客人”，带着陨石撞击的痕迹；页岩是“地底的书页”，每一层都记着古生物的秘密。那天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梦里全是发光的石头，顺着矿洞的缝隙，流成了银河。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昏黄的光。杨勇光扛起铁镐，又要往洞里走，黄翠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别去了！我今天带了糖，橘子味的，你不是最爱吃吗？”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糖纸，里面裹着两颗水果糖，糖衣被体温焐得有点软。杨勇光的动作顿住了，目光落在糖纸上，喉结动了动。他很少吃甜的，却总记得黄翠萍爱吃——上次去县城买工具，特意绕到供销社，给她带了一整袋橘子糖。
“行，听你的。”他放下铁镐，接过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橘子的甜在舌尖散开，混着矿洞里带来的土腥味，竟有种奇怪的踏实。黄翠萍看着他嘴角的糖渣，忍不住笑了：“你吃糖跟啃石头似的，能不能慢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