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停,靠着那点求生的本能和骨子里不肯屈服的韧劲,拖着日渐沉重虚软的身体,啃着干硬的炊饼,喝着溪涧的冷水,终于在一个月后,抵达了魏梁两国交界的最后一座小镇——榆关镇。
这里龙蛇混杂,户籍管理混乱,消息闭塞,是藏身匿迹的好地方。
我用那点所剩无几的银钱,租下了镇子最西头一间矮小破旧的土坯房。院子荒芜,墙壁斑驳,漏风漏雨,但至少,有了个暂且遮风挡雨的窝。每日深居简出,靠着帮邻家绣娘做些零活换几个铜板,买最粗糙的米粮度日,不敢与任何人深交。
日子像钝刀子割肉,缓慢而煎熬。腹中的生命却不管不顾地生长着,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提醒着我那荒诞不堪的过去。
直到那个清晨。
剧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凶猛涌上喉头,我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只着单薄中衣便冲出院门,扶着墙角那棵枯了一半的老槐树,吐得昏天暗地。胃里早已空无一物,只剩酸苦的胆汁不断上涌,灼烧着喉咙和鼻腔,眼前阵阵发黑,虚软的腿几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狼狈地依靠着粗糙的树干。
冷冽的晨风一吹,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绝望的凉意,仿佛连心都冻僵了。
就在视线模糊、冷汗涔涔、觉得自己或许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昏死在这荒凉角落的时候,一只温热而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我冰凉颤抖的胳膊。
那手掌的温度灼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紧接着,一个沉甸甸、暖烘烘的东西被轻轻塞进我虚软无力的手里。是一个黄铜雕花小手炉,炉壁还雕着简单的云纹,温度透过冰凉的掌心一点点渗入四肢百骸,烫得我冰冷的手指微微一颤。
哪来的暖炉?这贫寒之地,谁会有这等精细物件?
我茫然抬头,逆着初升的、并不刺眼的晨光,一个高大的身影弯着腰,站在我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出的微弱气流。
他穿着玄色的衣袍,料子看似普通,却在光线流转间隐约有暗纹浮动,绝非榆关镇该有之物。视线一点点上移,掠过窄瘦精悍的腰身,宽阔的肩线,最后,猛地撞入一双深不见底、宛若寒潭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我曾在新婚之夜的红烛摇曳下,见过它含笑的模样,也曾在我下毒的那一刻,捕捉到它锐利如鹰隼般扫过我惊慌面容的瞬间。
本该死在新婚之夜的梁国三皇子,萧逐。
他竟找到了这里!他是如何找到的?他来了多久?
血液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攫住我的心脏,疼得我四肢百骸都冰凉刺骨,手里的暖炉变得滚烫灼人,几乎要拿不住。
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苍白如纸、冷汗淋漓、狼狈不堪的脸上细细巡梭,最终,落在我因为呕吐而下意识紧紧护住的、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那眼神陡然变得极度危险,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刮过我的皮肤,带着审视、震怒,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复杂情绪。
他弯下腰,逼近我,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地敲碎我最后一点可怜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