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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红烛，泪淌得厉害，一层层堆叠在鎏金烛台上，像不堪重负的朱色珊瑚。
洞房里沉香屑细细地煨着，气息甜靡，熏得人头脑发沉。凤冠霞帔重得很，压得人脖颈酸，楚腰也快折了。
新晋的永宁王妃沈知意，顶着那顶能压断脖子的赤金点翠凤冠，脑袋一点一点，正与周公厮杀得难解难分。眼前珠帘晃荡，晃出一片迷离的光晕。
“咕——”
一声悠长而不合时宜的鸣响自腹中传来，彻底搅散了那点残存的睡意。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鲜红，是盖头遮住了视野。她咂咂嘴，白日里被摆布得陀螺似的，只在花轿里偷偷塞了块喜饼，此刻前心早已贴紧了后背。
她抬手，一把将那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扯了下来，动作利落得没有半分新嫁娘该有的娇羞与迟疑。
烛火跳了一下，映亮一张明丽脸庞。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此刻却因饥饿皱成了一团，唯有一双眼，亮得惊人，滴溜溜一转，将这满室奢华却沉闷的喜庆尽收眼底。
“杏儿！”她扬声一唤，嗓音清凌，打破一室寂静。
陪嫁丫鬟杏儿应声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忐忑：“小姐…啊不，王妃，您、您怎么自个儿把盖头揭了？这得等王爷来…”
“等他来给我收尸吗？”沈知意没好气地打断，揉着空瘪的肚子，“饿死了，快去，弄点吃的来。”
杏儿踌躇：“可…这不合规矩，王爷怕是快…”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知意一把摘下那沉死人的凤冠，随手丢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上，砸得几颗干果蹦跳着滚落，“我管他什么时候来！再不吃点东西，你小姐我就要成为第一个在新婚夜饿死的王妃了，那才真是丢了永宁王府的脸面！”
她眼风扫过窗外，瞥见院中小厨房似有动静，鼻尖微动，似乎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肉香，眼睛倏地一亮：“我好像闻到味儿了？是不是烤上了？”
杏儿苦着脸：“是…厨房说预备着王爷宴席后或许要用宵夜，正烤着一只全羊…”
话未说完，沈知意已腾地站起，拖着那身繁复沉重的嫁衣就往外走：“甚好！甚好！挪过来！就摆这院里！让他们把家伙事都搬来！”
“王妃！使不得！”杏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去拦，“这、这于礼不合！让人看见了…”
“看见怎么了？我吃自家院子里的羊，碍着谁了？”沈知意浑不在意，步子迈得飞快，“快去！再磨蹭扣你月钱！”
不多时，永宁王府那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盈盈的新房院落中央，一架烤得滋滋冒油、焦香四溢的整羊便支了起来。下人们低着头，手脚麻利却又胆战心惊地布置着桌案、银刀、调料，眼神乱飞，不敢多看那位一身大红嫁衣、围着烤羊两眼放光的新王妃一眼。
沈知意才不管那些目光，她挽起宽大的袖口，露出两截雪白的手腕，亲自执了银刀，片下最外层烤得金黄酥脆、冒着油花的那片肉，顾不得烫便送入口中。
“嗯——！”她满足地眯起眼，长长喟叹一声，“香！杏儿，酒满上！”
夜风拂过，吹动院中花树，也吹散了浓郁的烤肉香气，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送入了刚刚踏进院门的永宁王谢恒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