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面容被烛火与廊下灯笼映照,俊美无俦,却覆着一层薄薄的寒霜。狭长的凤眸微眯,视线掠过杯盘狼藉的桌案,掠过那架显眼的烤羊,最终定格在那个毫无形象、吃得正欢的新娘身上。
周遭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下人噗通跪倒在地,浑身筛糠。
沈知意正咬着一块筋道的肉,察觉动静,抬眸望来。
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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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冰冷讥诮,声音如碎玉投冰,字字清晰:“本王娶你,不过是为堵世人悠悠之口。”
他看着她,预想着她或许会惊慌,会羞愤,会难堪,至少,该放下手中那不堪的吃食。
沈知意确实顿了一下。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扑扇几下,随即,那双明眸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迸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彩,亮得惊人。
她飞快地咽下口中肉,甚至还拿起旁边备好的雪白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身子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试探的、压低的、却掩不住兴奋的语气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各玩各的?”
“……”谢恒周身那股冰冷的威压骤然一滞,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错愕,快得让人捕捉不到。旋即,那讥诮更深更冷,他未答话,只从喉间逸出一声轻嗤,拂袖转身,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和满院噤若寒蝉的仆役。
默认了!沈知意自动解读了这反应,心情大好,浑不在意那离去的冷漠,扬声道:“杏儿!愣着干嘛?这条羊腿烤得正好,快片下来!”
从此,永宁王妃的纨绔之名,一夜之间响彻京城。
新婚翌日,按礼该入宫谢恩。沈知意直睡到日上三竿,被杏儿死拖活拽才从锦被里挖出来,顶着满头满脸的起床气,迷迷糊糊地被套上品级大装,塞进马车。一路呵欠连天,到了帝后面前,仪态规矩勉强及格,眼神却始终发飘,全靠杏儿在旁偷偷掐她手臂才没当场站着睡过去。
回府后,她便彻底过上了梦寐以求的“躺平”人生。
谢恒无视她,她便当这王府里没王爷这号人。她的“如意苑”自成一方天地。
日上三竿不起身,那是基操。午后闲暇,要么歪在贵妃榻上话本子盖脸会周公,要么指挥丫鬟婆子研究新式点心花糕,吃得满嘴渣滓。
兴致来了,便换了男装,揣上银票,带着杏儿和几个机灵家丁溜出府去。西市赌坊里吆五喝六,斗鸡场上押注叫好,戏园子里捧新角儿,酒楼包厢尝新菜,甚至还能蹲在路边跟老丈下两盘棋,输得鼻青脸肿还乐此不疲。
京中贵妇圈儿的茶会花宴,她十次能推掉十一次。偶尔被迫出席,也是挑最不起眼的角落,面前堆起高高的瓜果点心壳儿,全程神游天外,或者干脆靠着柱子补眠,鼾声细微却清晰,成为京城贵圈经久不衰的笑谈。
永宁王谢恒,当今圣上幼弟,地位尊崇,容色绝世,本是京中无数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娶了这么个不成体的王妃,自然沦为众人背后的谈资。有笑他倒霉的,有同情他遭遇的,也有暗中等着看王府鸡飞狗跳好戏的。
谢恒对此,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态度。他公务繁忙,时常宿在宫中或京郊大营,即便回府,也多在书房处理政务,与沈知意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在廊下园中遇见,他眼神都不会斜一下,仿佛她只是一团无色无味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