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夜弃子】
一
雪下得很大，像有人在天上撕烂了鹅绒枕，一片片往人间撒。
凌晨四点半，孤儿院门口的石狮子咧着嘴，把林知微小小的身体冻得发紫。她蜷在纸箱里，怀里抱着一只掉色的塑料兔子——那是她出生起就攥着的唯一玩具。
纸条被她捏得潮了，字迹晕开，像黑色的泪：
【她命硬，克父母，谁养谁死。】
院长打着手电出来，骂了声“晦气”，把她拎进去。
那一夜，她学会人生第一个词——安静。
安静，才能不被扔第二次。
二
孤儿院是座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庙。
饭是馊的，床是铁的，冬天漏风，夏天闷虱。
孩子分成两种：能打的，和能挨打的。
林知微属于后者。
她长得像只病猫，颧骨高，眼睛大，安静得近乎透明。
七岁那年，大她两岁的周耀举着生锈的铅笔刀，逼她跪下来学狗叫。
她不肯，周耀扯住她头发往马桶里按。
腥臭的水漫过耳朵，世界变成嗡嗡的真空。
她没哭，只是在水底睁着眼，看见天花板裂开的缝里，有一窝小蜘蛛正排着队，坠丝而下。
那一瞬，她忽然想：要是能变成蜘蛛就好了，就能顺着丝爬走，离开这里。
可她没能爬走，她被拎起来，摔在水泥地上，额头磕破，血顺着鼻梁滴在塑料兔子上。
周耀笑得像只偷到油的耗子：“丧门星，你爸妈不要你，老天爷也不收你，你就该烂在这儿。”
她抱紧兔子，血和雪一起渗进绒毛，再也洗不掉。
三
九岁，她被领养。
来接她的是一对三十岁出头的夫妻，男人戴眼镜，女人烫卷发，像刚从挂历里走出来。
他们给她买新棉袄，红色，带白色毛领。她偷偷把脸埋进毛领里，闻到了太阳的味道。
那一刻，她决定把“爸妈”两个字写在日记本第一页，还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心。
可心只存活了七个小时。
夜里，她起床小便，听见厨房压低的声音。
“……签吧，死了算意外，保险三十万。”
“她命硬？克父母？那就让她克别人去，咱们拿钱再换一个。”
女人轻笑，像把玻璃碴揉进棉花里。
林知微站在门缝后，手脚比瓷砖还冷。
她轻轻把日记本那一页撕掉，塞进嘴里，嚼成纸浆，咽进肚子。
第二天，她照样甜甜地喊“爸爸妈妈”，只是眼神永远飘在天花板那道裂缝上——那里没有蜘蛛，只有一条看不见的缝，通往不知名的远方。
四
养父姓林，于是她有了名字：林知微。
知情知趣，微如草芥。
她包揽全部家务，踩着小板凳洗碗，衣服堆得比她还高。
养母喜欢掐她大腿内侧，那里最隐蔽，青一块紫一块，上学穿校服也不会露。
有一次掐得太狠，她“嘶”了一声。
养母扬手就是一巴掌：“叫什么叫？你吃我的穿我的，欠我的！”
她捂着脸，低声说：“对不起，妈妈。”
声音像尘埃，落在地上，连回响都没有。
五
十四岁，她第一次来月经。
不懂，以为自己要死了。
养母把带血的床单扔到她头上：“晦气东西，洗不干净就别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