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乡的冷河
林砚的车刚过青溪村的石桥,挡风玻璃就蒙上了一层湿冷的雾。不是秋晨的霜,是黑水河泛上来的水汽——那水太怪了,明明是九月,却像寒冬腊月的冰碴子,连风都裹着股刺骨的凉,顺着车窗缝往衣领里钻。
他踩下刹车,望着远处河面上飘着的几盏残灯。纸糊的灯壳泡得发胀,烛芯早灭了,只剩褪色的红穗子在水里打旋,像极了小时候见过的、泡在河湾里的死人头发。
“林警官?”村支书周德海从路边的老槐树下钻出来,手里攥着顶破草帽,帽檐下的脸皱得像泡发的陈皮,“可算等着你了……这河,邪性得很。”
林砚推开车门,鞋底刚沾到泥地,就觉出不对劲。青溪村的土该是黄褐的,可这儿的泥是黑的——不是染了河泥的黑,是从地里渗出来的、发乌的黑,指甲盖蹭一下,能留下道洗不掉的印子,像干涸的血。
“李老根的事,你在电话里说……”
“别在这儿说。”周德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凉得像冰,“先去村头的破庙,那儿背风。”
林砚没动。他盯着周德海的手腕,那里有道浅褐色的疤,像被什么东西咬过。“十年前,我来这儿的时候,你带我去河边抓鱼,你说黑水河的鱼不能吃,因为水底下有‘东西’。”
周德海的脸瞬间白了。他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飘向河面:“那都是老辈人瞎传的……你小时候记性倒好。”
“我还记着,那天傍晚,我在河边看见个穿青布衫的人。”林砚的声音沉了下来,“她背对着我,梳着圆髻,发梢垂在水里,我喊她,她没回头,就那么往河中心走……等我跑过去,人没了,就剩片青布飘在水上。”
周德海的嘴唇哆嗦起来,手里的草帽“啪嗒”掉在地上。黑泥溅到裤腿上,他却像没看见似的,只是一个劲地摇头:“那是你看花眼了……是河雾,青溪村的雾能骗人……”
林砚弯腰捡起草帽,指尖触到草帽檐时,突然顿住了。草帽内侧,沾着根青黑色的发丝——不是人的,太粗,太硬,还带着股淡淡的鱼腥味。
他没说破,只是把草帽递回去:“先带我去李老根的死因现场。”
黑水河的浅滩在村后,离破庙不远。滩上拉着道褪色的警戒线,是周德海昨天自己拉的,塑料绳上还挂着几棵水草,草叶上的水珠滴在黑泥里,砸出小小的坑。
李老根的尸体已经运走了,只留下个用白粉画的轮廓。轮廓趴在滩上,头朝着河中心,一只手伸在水里,像是要抓什么。滩上的水迹没干,顺着轮廓的脚踝处,能看见五个模糊的青黑色印记——比手掌小一圈,指缝很宽,像是用模具印上去的。
“法医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周德海蹲在旁边,声音压得很低,“但脖子上没勒痕,肺里也没进水……就像,突然喘不上气似的。”
林砚蹲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滩上的黑泥。泥是凉的,硬得像冻土,指尖蹭过泥面时,能感觉到细小的颗粒——不是沙,是碎骨。
“这泥里有什么?”
“没什么……就是河泥。”周德海的声音有些发紧,“老辈人说,黑水河的泥能治病,也能‘收人’,所以没人敢挖这儿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