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园梅落
苏清漪跪在祠堂的蒲团上时，檐外的雪正落得紧。
青灰色的瓦檐垂着冰棱，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冬夜，陆时衍别在她发间的银簪。那时梅花开得正好，他指尖带着雪的凉意，轻轻将簪子插稳，笑着说：“清漪，等开春了，我就求父亲去苏家提亲。”
可开春时来的不是聘礼，是陆家满门抄斩的圣旨。
“小姐，该喝药了。”侍女锦书端着药碗进来，瓷碗边缘凝着一层白汽，模糊了她眼底的红。苏清漪抬手接过，药汁苦得钻心，她却像没尝出味道似的，一饮而尽——这药是治她心口疼的，十年了，从陆时衍死的那天起，这疼就没断过。
祠堂正中挂着苏家的族谱，最末一行写着她的名字“苏清漪”，旁边本该留着夫婿名字的地方，空了一块，蒙着薄薄的灰。她指尖抚过那片空白，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车马声，锦书匆匆掀帘：“小姐，是镇北侯府的人，说……说侯爷要见您。”
苏清漪的手猛地一顿。
镇北侯，萧玦。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在她心头最软的地方。十年前陆家出事，满京城没人敢沾陆家的边，唯有当时还是禁军统领的萧玦，偷偷将陆时衍的尸骨从乱葬岗挖出来，埋在了京西的梅林里。她曾跪在校场门口求他，求他告诉自己陆时衍的下落，他却只是递给她一件染血的旧衣，说：“苏小姐，忘了他，好好活着。”
如今他成了镇北侯，权倾朝野，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她起身理了理素色的衣裙，走到镜前，看着镜中苍白消瘦的自己。十年光阴，把当年那个笑靥如花的苏家小姐，磨成了一个连出门都要裹紧披风的病弱人。她摘下鬓边唯一一支银钗——那是陆时衍送的，十年没摘过，此刻却觉得，戴着它见萧玦，是对陆时衍的背叛。
院外的雪还在下，萧玦站在廊下，玄色的侯服上落了层雪，他身姿挺拔，眉眼间比十年前多了几分凌厉，却还是和当年一样，看着她时，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
“苏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苏清漪垂眸：“侯爷有话请讲，民女不敢当‘帮忙’二字。”
“宫里的太后病重，”萧玦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太医说，太后心里装着事，郁结难消，唯有……唯有当年陆家的一件旧物，能让她宽心。我知道，陆时衍当年给你的那枚‘并蒂玉’，还在你手里。”
并蒂玉。
苏清漪的心猛地一缩。那是陆时衍的传家宝，一块温玉雕成两朵并蒂莲，他送她一朵，自己留一朵，说等成亲那天，再把两块玉合在一起。陆家出事那天，陆时衍把她藏在衣柜里，隔着柜门塞给她那朵玉，声音带着颤抖：“清漪，拿着它，活下去，别来找我。”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玉，指尖冰凉：“侯爷，那玉是时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不能给你。”
“苏清漪，”萧玦上前一步，雪水从他的发梢滴落，落在她的手背上，“太后是陆时衍的姨母，当年陆家出事，她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她快不行了，就想看看那枚玉，你忍心让她带着遗憾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