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就站在那片相对安静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凉的落地窗。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几乎没动过。身上还是那件万年不变的深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与周围西装革履、裙裾飘飘的环境格格不入。喧闹的人声、刺眼的灯光、混杂的香水味,都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像有无数根细针扎在皮肤上。他只想回到他那间只有服务器嗡鸣和代码的办公室。
苏晴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随即又被涌上来的另一拨人热情地包围。她像一只翩跹的蝶,在花丛中飞舞,无暇他顾。
林默觉得胸口有点闷。他放下几乎没碰过的香槟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喧嚣的中心,走向通往办公区的走廊,想透口气。走廊里安静许多,只有远处宴会厅隐约传来的音乐声。他走到茶水间门口,想接杯水。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的瞬间,里面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是苏晴的声音,还有她那个精明干练的女助理小杨。
“…晴姐,林工这次又立了大功,启明那个张总,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打听他。” 小杨的声音带着点兴奋。
“嗯。” 苏晴的声音响起,褪去了宴会上的热情洋溢,只剩下一种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评估,“他的价值,就在于别人搞不定的东西,他能搞定。启明看中的,不就是他手里那套东西么?”
“那…要不要给他再涨点?或者给点期权?好几个猎头最近可盯着他呢。” 小杨试探着问。
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凉意。
“涨薪?按市场最高标准给着还不够?期权…再看看吧。” 苏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份普通的采购合同,“林默?他心思单纯,给点阳光就灿烂。你看,一杯咖啡,几句好话,就能让他心甘情愿熬通宵。这种人,好哄,也好用。只要让他觉得…嗯,觉得被需要,被特别对待着,他就会死心塌地。技术奴隶嘛,用顺手了,何必花额外的成本去换?稳住他就行。”
“技术奴隶”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林默的耳膜,然后一路捅进心脏最深处,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血液。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里。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出一片骇人的死寂。
茶水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但后面说了什么,林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巨大的嗡鸣声在他脑子里炸开,盖过了一切。眼前苏晴在宴会厅里那明媚依赖的笑容,和他桌角那杯甜得发腻的咖啡,交替闪现,最后都扭曲成了“技术奴隶”那四个冰冷、残酷的字眼。
他猛地松开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转身,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面上,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服务器机柜上几排指示灯在幽暗中有规律地闪烁着红光和绿光,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屏幕上,一行行他无比熟悉、曾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代码,此刻看起来陌生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