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封皮和内页分离,写着父亲名字和功绩的纸页,被他粗暴地撕成两半,再撕,碎片像肮脏的雪片,洋洋洒洒飘落。
母亲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猛地喷出一口血,彻底晕死过去,身下洇开暗红的血迹。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林晚看着那飘落的碎片,看着母亲身下的血,看着赵强和李婷那张狂得意的脸。
她世界里最后的一根支柱,她引以为傲的父亲的象征,她小心翼翼守护的最后一点尊严……在她眼前,被轻而易举地,撕碎了,碾落了尘埃。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啪一声,断了。
周围邻居的惊呼,张阿姨的哭叫,赵强和李婷扬长而去的背影……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血红的毛玻璃。
她忘了是怎么跟着救护车到的医院,忘了是怎么在手术室外签的字。医生的话断断续续飘进耳朵:“重伤…脾脏破裂…颅内出血…情况很危险…能不能醒看造化……”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母亲苍白的脸,呼吸机一起一伏的单调声音。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从家里带来的,用干净手帕包好的三枚勋章——父亲的,哥哥的,爷爷的。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那是她仅剩的、唯一的、还没有被践踏的东西了。
天,一点点黑透。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热闹是别人的。
她慢慢低下头,看着手帕里的勋章,金光流转,仿佛映照着父亲和哥哥的笑容。她想起爷爷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晚晚,林家……忠烈传家……脊梁不能弯……”
可是,脊梁……快要被压碎了。
妈妈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证书碎了。
没有人能帮她。学校?辅导员只会和稀泥。报警?赵强家有钱有势,上次报警,最后也不过是调解了事。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
她轻轻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颊,那皮肤冰凉。她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母亲,然后转身,走出了医院。
夜风刺骨,她却感觉不到冷。
一步一步,脚步虚浮,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坚定。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穿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寂静的小路。
直到眼前出现那扇巨大的、黑色的、庄严肃穆的铁门,门口持枪的哨兵身姿如松,门内深处,是这座城市最令人敬畏的所在——军区大门。
霓虹灯在这里止步,只有冰冷的路灯光晕和无限肃穆。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踉跄着扑到那冰冷的大门前,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膝盖磕碰的剧痛微不足道。
她抖得厉害,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哨兵立刻注意到了她,一名战士快步走来,眉头紧锁,声音严肃:“同志!这里禁止停留!请你立刻离开!”
她仿佛没听见,只是颤抖着,用那双空洞的、红肿的眼睛望着那扇门,仿佛那是唯一能吞噬她所有痛苦的入口。
哨兵见她不走,语气加重,上前一步准备驱离:“请你配合!立刻离开!”
就在这时,林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举起了双手。
手中,是那块仔细叠好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