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落下,铜锁扣「哒」一声合拢,像合上一张嘴。
夜更深,沈府的灯笼依次熄灭,只剩廊下最后一盏,被风吹得左右摆。
灯笼底下,那块被炮屑糊住的石狮子,不知何时咧开了嘴,牙缝间卡着一粒小小的珍珠,映着月光,亮得像新娘最后一滴泪。
与此同时,黄河滩那块塌口继续被水淘宽,整面旧墙"轰"滑进激流。
砖缝里掉出半截檀木梳,齿间缠着湿发,发长及腰,一头系着早已褪色的红绸结。
梳被浪一卷,消失无踪,只剩那声若有若无的哭嫁,被风撕碎,散在河面:
"砚秋——该喝合卺酒了——"
子时,江世藩背手站在廊下,看小厮抬走碎灯。
"爹。"江砚秋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他抬眼,看远处黄河方向,水声隐约像哭,又像笑。
"太原的批条,七天内要到。"老人声音哑得像钝刀锯骨,"喜事,别办砸了。"
第3章
更鼓余音未散,沈府的灯笼次第熄灭,只剩廊檐尽头一盏,被风掐着脖子乱晃。
偏房屋檐低,风把红灯笼吹得来回晃。
赵曼青抱膝坐在床角,铜十字架重新攥回手里,却怎么也暖不热。
窗外,更鼓刚敲三下,"咚——咚——咚——"
鼓点间隙,她听见新房方向传来极轻的"咔啦",像砖块被挪动,又像有人把锁慢慢拨开。
她屏住呼吸,额头抵住膝盖,心里默念主祷文,可背到"救我们脱离凶恶"却怎么也念不下去。
因为一滴黑水,正从她耳后无声滑落,"嗒",打在十字架中央,溅成极细的七瓣。
"咯——吱——"
一下,又一下,隔着墙,刮的是木头,却像刮她天灵盖。
赵曼青攥着铜十字架,手心被硌得生疼,也压不住心跳。
她想起嬷嬷说过:鬼梳头,先梳自己的,再梳别人的。
别人一答应,命就被梳走了。
她死死闭嘴,连呼吸都掐断。
灯芯"噗"地爆了个花,窗纸突然洇出一团湿,颜色暗红,自中心向四周晕开,像有人拿带血的指头,慢慢画了个圆。
圆心"哒"地一凸,是一截湿发!发梢卷着水锈味,蛇一样探进来,尖端冲她勾了勾。
赵曼青再也忍不住,"啊——"
尖叫划破沈府后半夜,比更鼓还刺耳。
江砚秋踹门进来,只穿中衣,手里提着那把曾指过顾晚筝的船工匕首。
"怎么了?"
赵曼青扑过去,一把攥住他袖子,指尖冰凉:"窗……窗在流血!"
江砚秋抬眼——窗纸干净,月光雪白,哪有什么血。
他皱眉:"你做噩梦。"
"不是梦!"赵曼青颤声,"有人梳头,在隔壁……新房!"
江砚秋瞳孔猛地收了下,随即伸手,把匕首插回靴筒,换上哄孩子的语气:"新房锁着,钥匙在我怀里。别怕,我去看。"
两盏马灯照过去,铜锁完好,锁孔里却塞满黑沙,像有人从里头灌了半斗黄河水。
江砚秋拿钥匙,捅半天,只搅出一股腥臭味。
"砸。"他退后。
小厮抡锤,一下,锁断;第二下,门撞开。
灯影晃进去——
屋里空无一人,红绸却自己飘在七星窗中央,像被风托着,又像被无形的手攥着,"啪"地贴上玻璃,水迹顺着绸布往下淌,正好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