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次接头时,他塞给我一枚浸过剧毒的胭脂扣: “若被捕,咬开它,三秒毙命无痛楚。” 我藏进衣领含笑应允,转身就钉进他西装纽扣的暗扣中。 他不知我是双面间谍,更不知上峰给我的真正任务—— 是要他受尽酷刑叛变,诱敌深入。 刑架上他血肉模糊冷笑:“让我叛变?做梦。” 我奉命亲自动刑,鞭子沾盐抽得他白骨毕现。 深夜他高烧呓语,我俯身听见他唤小时候给我起的乳名。 骤然雷声炸响,他忽然睁眼灼灼逼人: “早知道是你…钉反的暗扣,毒胭脂早被我调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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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七年,秋,上海的雨下得人心惶也惶。

百乐门后台的空气又腻又稠,混着廉价头油、隔夜胭脂和一股子散不掉的铁锈似的恐惧。我在一片嘈杂里对着昏黄的灯泡描眉,镜子里的人,眉眼是精心勾画出的柔顺,底下却空茫茫一片。指尖冰凉,腻子似的粉也盖不住。

“蝶影小姐,您的花!”梳头姨娘阿桂递过来一支半蔫的白玉兰,眼睛却瞟着门口那两个黑褂短打的“保镖”,声音压得低低的,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抖,“…那位先生,又来了。”

我嗯了一声,接过花,指尖在花蒂下头一捻,触到一小卷硬纸。心口那根弦,倏地绷紧了。面上却绽开个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笑,朝镜子里映出的那个倚在门框上的瘦高身影飞了个眼风。

他叫沈默。明面上,是港岛来的阔绰掮客,迷恋我这“百乐门红角儿”的裙摆。暗地里,是我的上线。今天,是最后一道指令。

喧闹的人声,走调的歌声,敲得人心慌的鼓点,都隔了一层。我提着裙摆穿过幽暗的通道,浓郁香水味也压不住通风口飘来的巷子里的霉湿和尿骚气。他在老地方等,斜靠着一排闲置的戏箱,阴影将他削瘦的身形吞掉大半,指间一点猩红明灭。

我挨过去,笑靥如花,声音又软又黏:“沈先生,今日来得早呀。”

他没接话,只深深看我一眼。那眼神,像结了冰的深潭,瞧不见底。他抬手,作势要拂我鬓边的散发,冰凉的指尖划过我耳廓,一个极小极硬的物事顺势塞进我领口,贴肉藏着。

“最新的。”他声音低得几乎被后台的噪音揉碎,气息拂过我颈侧,带着烟草的苦味,“若被捕,咬开,三秒。无痛。”

我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松弛,仰脸看他,眼波流转,全是依赖和懵懂的情意:“…知道啦。”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衣领,确认那枚假扣子一样的毒药藏得严实。

心脏在腔子里擂鼓一样地撞。

他信了。信了我这副精心雕琢的皮囊,信了我表演出的迷恋和怯懦。

他转身,大衣一角划开沉闷的空气。我垂着眼,手指灵巧得不可思议,像演练过千百遍,领口那枚还带着他体温和指尖凉意的“胭脂扣”已被捻在指间。他西装第二颗纽扣的暗扣有些松,线头裸露——那是上次“缠绵”时,我偷偷用指甲挑开的。

细小的金属搭扣无声对接,那枚要命的毒药,严丝合缝地替换了他原本的暗扣。钉反了?或许吧。谁又会低头细查一粒纽扣的正反?

做完这一切,不过一两次心跳的时间。他似有所觉,脚步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