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伤势在恶化。高烧反反复复。上面似乎也怕他真就这么死了,派了个蹩脚的医生来,草草处理了伤口,用了些消炎药。效果寥寥。
又一次夜班看守。
货仓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粗重艰难的呼吸声,还有老鼠在角落啃噬什么东西的细碎声响。
我坐在离他不远的木箱上,望着那盏马灯投下的、摇曳的光晕。
“囡囡。”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几乎融在黑暗里。
我浑身一僵,猛地看向他。他依旧闭着眼,像是无意识的梦呓。
但我知道他不是。
“弄堂口的麦芽糖…”他断断续续,气息微弱,“…甜得粘牙……”
我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掌心。
“那年你跟你母亲离开上海……我追到码头……船已经开了……”他咳嗽起来,胸腔里像塞了个破风箱,“…你趴在船舷哭……眼睛红得像兔子……”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记忆,随着他破碎的话语,汹涌地撞进脑海。弄堂里晾晒的旧衣裳滴下的水珠,午后灼人的阳光,麦芽糖那廉价却纯粹的甜味,还有码头离岸时,越来越远的岸线,和岸上那个模糊的、奔跑的身影……
我以为他早就忘了。就像我以为自己早已忘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我死死咬住牙,逼退那阵酸涩。不能哭。哭了,就全完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硬得像石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他沉默了很久久,久到我以为他又昏睡过去。
“只是想告诉你…”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些人,有些事…我没忘……”
他没忘。
那他知不知道,我也没忘?知不知道,我如今做的这一切,这沾满他鲜血的双手,这冰冷的背叛,或许也正是因为……没忘?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碾磨。
上司对我的耐心显然快耗尽了。几次暗示,若再无法让沈默开口,或许该用“更彻底”的手段,或者,该追究我这位“动刑人”是否手下留情。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像不断收紧的绞索。
我必须让他“叛变”。必须。
又一次动刑之后,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临时安置我的小房间。反锁上门,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一个极小极薄的刀片。
然后,我走到那面模糊的玻璃前,撩起额角的头发。
冰凉的刀片贴上皮肤,细微的刺痛传来。我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划了下去。
血珠瞬间涌出,沿着鬓角滑落。
一道足够逼真、足够触目惊心的伤口。
第二天,我捂着额角,指缝渗血,脸色苍白地对上司汇报:“他昨夜试图抢夺我的毒药,反抗时划伤的……他说,既然我不肯用,不如还给他……”
上司盯着我额角的伤,眼神变幻莫测。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我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