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什么?”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为什么明知是毒药,还要让我藏着?为什么明知我……

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伤,让他眉头紧锁,额上渗出新的冷汗。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骇人,死死锁着我。

“总要…让你安心……”他扯动嘴角,血又从裂口渗出来,“你拿着‘毒药’…演起来…才像……”

才像那个以为能掌控他生死、完成任务的双面间谍。才像那个……能让他放心去“叛变”的棋子。

原来,我所以为的算计,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算计里。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压低的人声,是守夜的人换岗。我悚然一惊,几乎是本能地,脸上的惊惶和震动瞬间收敛,又覆上了那层冷硬的、执行任务的面具。

我蹲下身,拿起旁边脏污的水碗和破布,动作粗暴地替他擦拭额角的汗和血,刻意压低了声音,冷冰冰地道:“烧糊涂了,尽说胡话。”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咽下一声痛极的闷哼,任由我动作,不再开口。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几句,真的只是高烧下的呓语。

可我知道不是。

那短暂的、刺刀见红般的交锋,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和他之间炸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也系上了一根更加扭曲、更加危险的线。

后半夜,我守在一旁,背脊挺得笔直,不敢有丝毫松懈。衣领下的那枚胭脂扣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皮肤,灼着我的神经。

他偶尔会发出压抑的呻吟,身体在干草堆上无意识地蜷缩。每一次声响都让我指尖发麻。

天快亮时,上司带着人进来。

“怎么样?沈先生,想通了吗?”上司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令人不适的虚假温和。

沈默抬起头,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但眼神里的冷嘲依旧:“…让你们失望了。”

上司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扫过我,带着审视。

我垂着眼,上前一步,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试过了,嘴很硬。”

“那就继续。”上司不耐烦地挥手,“蝶影,别让我怀疑你的能力。”

鞭子再次递到我手中。比昨夜更沉,更湿冷。

我举起鞭子,看向刑架上的人。他也正看着我,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了然的怜悯。他在怜悯我。

鞭子破空落下。

这一次,我听见了皮肉撕裂的更清晰的声音,看见了他身体更剧烈的痉挛。但我好像抽离了出去,灵魂飘在半空,冷漠地看着底下这具躯壳在执行命令。

每一鞭下去,都像是在抽打我自己。每一道血痕,都像是刻在我心上。

我知道他在看我的表演。我也知道,我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痛苦,都会落在他眼里,成为印证他判断的注脚。

我不能露馅。

为了任务。为了……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中途休息时,我走到仓库角落破败的水龙头下冲洗手上沾到的血点。冷水刺骨。我抬起头,看向墙上模糊不清的玻璃残片,里面映出一张苍白、麻木的女人的脸。

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去。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我没有回头,但从玻璃残像里,看到一个小个子队员假装无事地晃开。是监视。他们从未真正信任过我。毕竟,一个能对“旧情人”下如此狠手的女人,本身就是极不稳定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