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镀金时代

金融的狂欢,总是悄然而至,却又在瞬间席卷一切。

起初,它只是财经频道主持人语调里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是报纸内页某个不起眼板块的异动简讯。但很快,这股热潮便以燎原之势,烧遍了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扇窗户,每一个蠢蠢欲动的心。

电脑屏幕上,那曾经曲折蜿蜒、令人费尽思量的K线图,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拉出一条条陡峭得几乎垂直的红色阳线,义无反顾地冲向视野的顶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涨停,涨停,还是涨停。数字疯狂跳跃,每一次刷新都带来一阵新的惊呼。它们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滚烫的、叮当作响的金币,在无数闪烁的屏幕里,演奏着一曲令人心旌摇荡、乃至癫狂的财富交响乐。

“史诗级大牛市!万点不是梦!” “每一次回调都是上帝赐予的上车良机!”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错过就是罪过!”

标语像病毒一样充斥着媒体,更渗透进每一次呼吸。餐馆里,人们唾沫横飞地交换着代码和盈利百分比,对刚上桌的美食失去了兴趣;地铁车厢内,西装革履的白领和提着菜篮的大妈同样低头紧握手机,屏幕的红光映照着他们同样炽热的脸庞;就连小区门口熟识的保安,递过门禁卡时也会挤挤眼,压低声音问:“老板,今天又抓了几个涨停板?”

整个世界仿佛被卷入一个巨大无比、轰鸣作响的造富机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灼热气息,是希望、贪婪、一夜暴富的传说以及无处不在的FOMO(错失恐惧症)混合燃烧的味道,吸一口,就让人头晕目眩,血脉贲张,理性被抛到九霄云外。

李伟,就坐在这个沸腾时代的一个微小节点上——他那间月租一千五、除了电脑桌和床几乎再无他物的出租屋里。屏幕的光是他唯一的主宰,映亮了他因连日熬夜追踪行情而泛着油光的脸,但他那双原本因平凡生活而略显疲惫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异常明亮的火焰。

他初期战战兢兢投入的那点微薄积蓄——工作三年省吃俭用存下的,加上原本计划给老家父母换台新冰箱的钱——已经在短短几周内,实现了令人咋舌的增长。每一次鼠标点击“买入”,每一次刷新账户看到那跳跃增长的盈利数字,都带来一阵近乎生理性的快感,强烈而直接,胜过他过去二十多年人生里体验过的任何成就感。理智、风险控制、市盈率、基本面分析?这些词汇变得苍白可笑,像是上一个纪元留下的陈旧箴言,早已被这黄金时代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在这里,只有胆量和运气才是硬通货。

他环顾四周,透过网络的喧嚣和现实的缝隙,似乎所有人都在赚钱,所有人都在飞奔。一种巨大的、不容置疑的集体意识被狂热地塑造出来:满仓,就是最大的正义;畏惧,是唯一的原罪。跑得慢了,就是落后;不敢重仓,活该穷苦。这种无处不在的氛围,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压力场和引力场,推搡着、裹挟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李伟被这股灼热的气浪推着走,身不由己,却又甘之如饴,甚至主动迎合。直到他遇见了那只注定在他命运中刻下深痕的股票——“星科光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