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的诏书已经拟好，只待明日朝会昭告天下。我端坐于冷宫，指尖抚过一道看不见的裂痕，那是前世我用头颅撞出的绝响。
然而，等来的不是颁诏的太监，而是宫门外响起的一阵沉重而整齐的甲胄摩擦声。
镇北军的信使到了。
我抚平了裙角的最后一丝褶皱，起身。
“明日太迟，”我对着铜镜中那张死寂的脸轻声道，“我现在，就要去见他们。”
1.
来的是镇北军副将，赵信。
此人在前世的记忆里，是个模糊的符号，只知他因掩护主帅撤退，战死于漠北。但此刻，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一身风霜，眼神如鹰。那双眼睛里没有京城人的圆滑与谄媚，只有被风沙打磨出的锐利和坦荡，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底的伪装。
镇北军在书中，是一支被朝堂遗忘的孤军，除了在皇帝需要他们去送死时才会被想起，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因为作者给这支军队的定位，是主角爱情故事里最悲壮的背景板。他们是数字，是功勋，是皇帝用来彰显自己“仁德”，安抚功臣的筹码，却从来不是活生生的人。
执掌镇北军的，是皇帝的亲叔叔，异姓王慕容战。一个比皇帝更像皇帝的男人，也是整个大周唯一敢在朝堂上对玄烨说“不”的人。
论辈分，我身为皇后，赵信见我需行跪拜大礼。论年纪，他足以做我的父辈。
我没有让他跪。我只是微微抬手，一个极轻的动作，却让他那即将弯下的膝盖硬生生地停住。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任何虚礼都比不上一分真正的敬意。我受够了那些卑躬屈膝背后藏着的轻蔑与算计。
他显然也不习惯宫里的繁文缛节，站直了身子，抱拳的姿势依旧，只是目光中的审视更重了些。他开门见山，声音嘶哑，带着戈壁的风沙味，每个字都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娘娘，陛下命末将前来，是为请示北境增兵一事。”
我心中冷笑。增兵？说得真好听。不过是让镇北军用血肉去填一个由朝堂的无能和蛮族的贪婪共同挖出的无底窟窿。前世，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增兵”，将镇北军的精锐消耗殆尽，也为慕容战的最终倒台埋下了伏笔。
我抬手，再次止住了他的话。这一次，我的眼神不再是冷宫废后的死寂，而是淬了冰的锋利。
“赵副将，”我直视他的眼睛，“与其增兵，不如谈谈你们那条被拉长了三百里的补给线。据我所知，上个月朝廷拨发的粮草，至今还有三成在路上。而蛮族的主力，已经开始向红石滩集结。”
他瞳孔骤然一缩，那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中，第一次迸发出了真正的震惊。这些军机要密，便是朝中大员也未必知晓，我一个深宫妇人，是如何得知的？
我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猛地从冰冷的坐榻上拍案而起，裙裾带起的微风，吹动了案上的烛火。
“陛下那里，我去说。你现在，带我去你们的驻地。”
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岂能放过。慕容战不派人来，我迟早也要闯出宫门去。这盘死局，我必须亲手来破。
赵信显然没料到我会比他还急，那张被风沙磨砺的脸上，惊愕、怀疑、探究，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决断。他愣了半晌，随即再次抱拳，这一次，他的腰弯得更低，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真正的恭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