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妈?”李悦终于开口了,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说不尽的凄凉,“你还记得你是我们的妈?”
她侧身让开一条缝,让我进了屋。
房间狭小逼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洗衣粉和潮湿的味道。
我将早餐放在那张缺了一个角的小桌上,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悦悦,欣欣,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充满母爱。
“妈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们了。可是你们想想,我一个女人,拉扯你们四个,多不容易。你爸走得早,我答应过他,一定要把明宇和明轩培养成才。我做到了,他们现在有出息了,以后不也能帮衬你们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开始回忆我丧夫后的不易,我为了这个家如何“付出一切”,我以为我的血泪史能换来她们的一丝理解和动容。
李悦始终沉默着,等我说完,她才缓缓地走进里屋。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泛黄的铁皮盒子。
她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几张薄薄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纸片,一一铺在桌上。
“小学五年级的学杂费,三十五块,欠款。”
“初一的补习班费,一百五十块,申请减免。”
“初二的校服费,六十块,未交。”
……
每一张单据,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这些单据,这些“欠款”,这些“减免”,我怎么会不记得?
当年,我总是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对她们说:“家里手头紧,再缓缓。”
“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你们要懂事,要体谅妈妈的难处。”
可是,就在我说着“手头紧”的时候,我却毫不犹豫地为张明宇报了每小时三百块的一对一外教课。
就在她们申请“学费减免”的时候,我正为张明轩那趟去欧洲的夏令营,四处筹措着三万块的费用。
那些钱,我从来没有拖欠过一分一秒。
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一种巨大的心虚和恐慌攫住了我。
“那……那是因为……因为哥哥们读书更重要!他们是家里的希望!”我试图用这个我已经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的理由来狡辩。
“希望?”李欣在一旁冷笑出声,她的声音像淬了冰。
“妈,你还记得你那年急性阑尾炎住院吗?手术费要八千块,你拿不出来。是我姐,拿着她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准备读高中的学费,跑去交了钱。她放弃了她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李欣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也就是在你出院的同一个星期,你拿出了两万块,高高兴兴地给张明宇办了留学签证的材料!妈,你告诉我,那两万块是哪里来的?我姐的未来,就比不上他的一纸申请材料吗?”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站立不稳。
我扶住桌沿,脸色惨白如纸。
我当然记得。
那两万块,是我瞒着所有人,把我妈留给我唯一的嫁妆——一只金镯子,给当了。
当时我觉得自己无比伟大,为了继子的前途,我连自己最后的念想都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