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忘了,那一年,李悦才十六岁。
她拿着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在我床前哭了整整一夜。
而我只是冷漠地告诉她:“家里没钱,你去打工吧,也能补贴一下家用。”
“那也是为了你们的未来!”我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却虚弱得像蚊子哼哼,“等继子有出息了,他会帮你们的!他不会不管你们的!”
“我们不稀罕!”
李悦终于再次开口,她的目光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向我。
“我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施舍和帮衬!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公平的机会!一个和他们一样,可以坐在教室里读书的机会!你给了吗?!”
“你——给——了——吗?!”
她一字一顿,声嘶力竭。
我哑口无言。
我被她问得溃不成军。
那些被我刻意尘封、强行遗忘的过往,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我的脑海。
我看到她们放学后,小小的身影穿梭在油腻的餐馆后厨,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
我看到她们站在嘈杂的工厂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做着机械的动作,汗水浸湿了她们的衣衫。
我看到李悦偷偷藏在枕头下的那张录取通知书,纸张的边角已经被她摩挲得起了毛。
我看到李欣在日记本里,用稚嫩的笔迹写下:“我想读书,我想上大学。”
而与此同时,张明宇和张明轩穿着崭新的名牌校服,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在昂贵的私人教师的指导下,自信满满地畅谈着他们的未来和理想。
巨大的反差,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狼狈地逃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小屋。
我的步伐从未如此沉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破碎的琉璃瓦上,钻心地疼。
桌上那份我精心买来的早餐,还散发着温热的香气。
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对她们二十年苦难,一个无比虚伪和廉价的补偿。
0ے۔
我失魂落魄地过了几天。
女儿们的指责和那些残酷的回忆,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我,让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我开始怀疑,我坚持了二十年的“信念”,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但每当这种念头升起,张明宇那张光鲜亮丽的脸就会立刻浮现在我眼前。
不,我没有错。
明宇是那么优秀,那么懂事,他是我全部心血的结晶。
只要看到他,我所有的付出和牺牲,就都是值得的。
很快,张明宇回国的日子到了。
我特意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去机场接他。
在人潮涌动的接机口,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风衣,戴着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精英阶层的从容和自信。
他就是我的骄傲,是我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
“妈!”他看到我,笑着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您辛苦了。”
我被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古龙水味道包围着,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拍着他的背,眼眶有些湿润。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我:“妈,给您的礼物。”
我打开一看,是一条质地柔软的桑蚕丝丝巾,上面印着低调而奢华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