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坳里的新媳妇
李家坳坐落在大巴山深处，一条弯弯的小河绕着村子转了个圈，把两岸的水田滋养得黑油油的。村里的房子大多是青瓦土墙，炊烟升起时，袅袅地缠在山腰的云雾里，像幅慢腾腾展开的水墨画。
二〇一八年的秋天，李家坳来了个新媳妇。是大林娶进门的，叫阿秀。大林是村里少数念过高中的后生，后来去县城工地当技术员，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家。这次把阿秀带回来，村里人像赶场似的往大林家跑，都想看看能让大林在外头念叨半年的媳妇长啥样。
阿秀第一次见这么多陌生人，脸有点红，却没躲躲闪闪。她穿着件浅蓝的碎花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白，手里还忙着给凑过来的老人递糖。眉眼是弯弯的，笑起来时右边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不像村里姑娘那样带着股山野的泼辣，倒像山涧里的泉水，清清爽爽的。
“这姑娘，长得真俊！”村东头的王婆婆接过糖，拉着阿秀的手舍不得放，“皮肤比咱河里的鹅卵石还光滑，大林这小子，有福气哟！”
阿秀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低头笑着说：“婆婆您过奖了，我就是个普通农村姑娘，以后还得靠您多照拂。”
那天大林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阿秀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却没露出半分不耐烦。连最挑剔的张婶都私下跟人说：“这阿秀不光长得漂亮，性子还稳，大林妈瘫痪在床这么多年，以后家里的活儿怕是都得靠她，看这模样，是个能扛事的。”
张婶的话没说错。大林在家待了三天就回县城了，临走前他拉着阿秀的手，眼圈红红的：“秀，家里就拜托你了，我妈那边……你多费心。”
阿秀替他理了理衣领，轻声说：“你放心去干活，娘我会照顾好，家里的田也不会荒。你在外头注意安全，别太累着。”
大林走的第二天，天还没亮，阿秀就起了床。她先去西厢房看大林妈，老人瘫痪在床五年了，话都说不清楚，只能靠眼神和手势交流。阿秀打来温水，小心翼翼地给老人擦脸、擦手，再换上衣裳。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老人眼里含着泪，却努力朝她笑了笑。
喂饭是个细致活。阿秀把粥熬得稀烂，再把青菜切碎了拌进去，一勺一勺地喂，生怕呛着老人。有时候老人没胃口，她就换着花样做，今天是南瓜粥，明天是小米糊，还会把肉剁成泥，混在饭里给老人补充营养。
等伺候完老人，天已经大亮了。阿秀扛着锄头去田里，她家有两亩水田，在河对岸的坡下。秋天正是收稻子的季节，别人家都是夫妻一起忙，只有她一个人，弯腰割稻穗，再捆成捆，扛到田埂上。太阳晒得她后背发烫，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稻穗上，却没停下手里的活。
有回二柱路过她的田，看见她一个人搬打谷机，那机器少说也有五十斤，她憋得脸通红，却咬牙没吭声。二柱赶紧跑过去帮忙：“阿秀嫂子，你这哪行啊？这么重的东西，咋不叫人帮忙？”
阿秀直起身，擦了擦汗，笑着说：“没事，我慢慢搬也能行，不想麻烦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