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清晨总在镜前练习微笑弧度, 妻子夸我温柔得一天比一天像她初恋, 直到整理遗物时发现她珍藏的泛黄日记: “他死前最后愿望是成为我完美丈夫”, 翻过页竟是我婚前整容前的照片, 背后医生字迹凌厉:“你要的脸,已如期销毁。”
晨光像一把迟钝的刀,慢吞吞地割开卧室的昏暗,最终落在我的侧脸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还有妻子林薇安睡中平稳温热的呼吸。我醒了,但没动,只是等着。
每天都是这个程序。比时钟还准。
五分钟后,枕边传来窸窣声,她翻了个身,柔软的手臂无意识地搭过来。又过了片刻,睫毛轻颤,她醒了,第一眼看向我,然后习惯性地眯起眼,送出一个朦胧满足的笑。我接收信号,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温度恰到好处的早安吻。
“早,薇安。”
“早……”她声音含混,带着睡意,“做了个好梦。”
我笑了笑,没问梦的内容。只是掀开被子,脚步放轻,走向浴室。脚下的木地板温润,一尘不染,这个家每寸空间都透着她精心打理过的痕迹。
浴室的门无声合上。隔绝了外面渐亮的天光和人声,顶灯冷白,照亮巨大的镜面。镜子里的人影清晰无比——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眉毛的弧度,鼻梁的线条,嘴唇的厚度,甚至眼角那细微的、据说显得格外真诚的纹路,每一处都刚刚好。
我站定,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
嘴角向上牵拉,定格。眼神调整焦距,注入恰到好处的暖意和专注。肌肉记忆控制着面部每一束微小的纤维,让这个笑容呈现出一种介于欣喜与温柔之间的状态。不能太热烈,显得轻浮;不能太含蓄,显得冷漠。是那种让她,让所有人看了都觉得舒服、可靠、如沐春风的微笑。
林薇安说过无数次,她最爱我的笑容。
一次,两次……第十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太阳穴微微发胀。每日例行的练习,比健身枯燥,比工作耗神。但必须完美。
门外传来她走动的声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厨房传来杯碟轻微的碰撞声。她在准备早餐。我迅速用冷水扑了脸,擦干,对着镜子最后调整了一下表情,确保无懈可击,才拉开门走出去。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碗碟,煎蛋金黄,蔬菜水灵。她正端着两杯牛奶过来,看见我,眼睛亮了一下。
“今天心情很好?”她放下杯子,走过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嘴角,“笑得特别好看。”
我握住她的手,贴了贴脸颊:“看到你,心情自然就好。”
她嗔怪地瞥我一眼,笑意却更深:“油嘴滑舌。”坐下时,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托着腮,眼神飘向窗外,有些怀念,“说起来,你最近笑起来的样子,越来越像他了……”
话音轻轻落下,像片羽毛,却让餐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我拿着叉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
她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收回目光,低下头,用餐刀仔细地涂抹果酱,语气故作轻松地找补:“我是说……越来越有那种让人安心的感觉了。快吃吧,蛋要凉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起。
“他”,是林薇安的初恋。一个我从未见过、她却偶尔会不慎提及的男人。一个……据她说,在很多年前意外去世的男人。每次提起,她都是这种表情,混合着淡淡的怀念、感伤,还有一丝我无法完全解读的怅惘。她说我像他,起初是某个神态,后来是某个习惯,最近,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