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阿诺才十五岁，父亲躺在竹编的病榻上，身体像被白蚁蛀空的木头。他是吴哥最优秀的水利工匠，参与过东湄本寺的水道设计，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热病"让他迅速枯萎。临终前三天，他突然变得异常清醒，抓着阿诺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儿子的肉里。
"吴哥的水道不是为了灌溉，"父亲的声音嘶哑而急促，眼睛因恐惧而瞪得巨大，"是为了锁住什么...他们改动了阇耶跋摩二世的设计...当水开始说话时，就是大地哭泣的时候..."
当时阿诺以为那是热病引起的胡话。直到今早，当他的指尖抚过那些水纹符号时，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水流钻进了他的毛孔。
夜幕降临得很快。吴哥的夜晚属于蟋蟀和萤火虫，还有巡逻卫兵的火把。阿诺借口检查白天的凿刻进度，留在了第三层回廊。月光透过镂空的石窗，在地面投下复杂的几何图案，像某种神秘的符咒。
他等到钟楼敲响午夜的钟声，然后，从腰带里取出父亲留下的那把青铜小凿子——比普通凿子更细，更坚韧，父亲说这是用"会说话的青铜"铸成的。他将凿子插入暗槽边缘的一个微小凹痕，那是父亲多年前在修复浮雕时留下的标记。
砂岩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暗槽缓缓打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通道。一股潮湿的、带着浓郁土腥气的风从下方吹来，夹杂着微弱的滴水声。阿诺深吸一口气，像潜入水中般滑了进去。
通道比想象中更深。他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下，石壁上渗出粘稠的水珠，滴落在头巾上，冰凉刺骨。空气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腥味，像腐烂的芒果混着血液。
石阶尽头是一条横向的甬道，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梵文咒语。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将那些文字照得仿佛在蠕动。阿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脚步声被厚厚的淤泥吸走。突然，前方传来低语声。
他屏住呼吸，躲进一个壁龛。壁龛里供奉着一尊残缺的迦梨像，女神的四只手臂已经断了三只，只剩下握着人头的那只。月光从头顶某个隐秘的通风口射进来，照亮了甬道尽头的密室。
大祭司阇耶僧诃站在密室中央，他那件镶金边的红色祭袍拖在地上，沾满了黑色淤泥。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青铜容器，足有一人高，形状像倒置的莲花，表面刻满了阿诺早上看见的那种水纹符号。两个蒙面人正将某种东西倒进容器里——那东西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泽，似乎是...头发？
阿诺捂住嘴，差点叫出声。那是人的头发，编成粗绳的形状，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还不够..."大祭司的声音苍老而嘶哑，像两块砂岩在摩擦，"神王需要更多的生命力...水道的裂痕越来越大了..."
一个蒙面人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面罩下的下巴——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是卡伦！
"第七个工匠的生命力很旺盛，"卡伦的声音带着谄媚的颤抖，"特别是他的眼睛，能看见石头里的东西。"
大祭司点点头，用一根镶嵌宝石的法杖轻轻敲击青铜容器。容器里的液体开始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那些水纹符号竟像活过来一样，在青铜表面缓缓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