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里寻踪
暮春的青竹坡总被一层黏腻的雾裹着，雾粒子飘在空气里，落在头发上能凝成细小的水珠，蹭在袖口上则留下一片湿痕，像是谁悄悄哭过的痕迹。林晚秋挎着竹篮往村西走时，裤脚已经被雾打湿了半截，沾着的草籽随着脚步轻轻晃，活像挂了串没成熟的麦穗。
她要去给陈阿婆送刚蒸好的红薯。前几天陈阿婆淋了场雨，咳嗽得厉害，林晚秋特意在红薯里加了点蜂蜜，用粗瓷碗盛着，碗沿裹了层蓝布巾 —— 那布巾是陈阿婆去年给她的，说这布吸水，裹着碗不烫手。布巾上绣着半朵腊梅，针脚有些歪，陈阿婆说这是她刚学刺绣时的作品，“老了，眼睛花了，绣不出好看的样子”。
走到老槐树下时，林晚秋听见墙根下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像是被雾泡软了的棉线，断断续续往耳朵里钻。她放慢脚步，看见三婶婆、李伯和几个妇人凑在一块儿，三婶婆手里攥着块蓝布帕子，帕子边缘磨得发白，上面绣着的腊梅和林晚秋手里的布巾一模一样。
“陈阿婆昨儿个没回屋，你说会不会是走丢了？” 三婶婆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股藏不住的慌，她时不时往赵桂兰家的方向瞟 —— 赵家的烟囱没冒炊烟，往常这个时辰，赵桂兰早该端着热粥往陈阿婆屋里去了。
李伯蹲在地上抽旱烟，烟杆儿是用青竹做的，烟嘴处被摩挲得发亮。他没接话，只是用烟杆儿戳着地面的石子，石子滚了几圈，撞在一丛枯黄的狗尾草上，露出半截灰黑色的东西。林晚秋眯起眼，借着透过雾的微弱天光看清了 —— 那是半只布鞋，鞋帮上绣着青竹纹，针脚细密，是她去年冬天给陈阿婆做的。
“这鞋怎么在这儿？” 林晚秋忍不住开口，声音在雾里显得有些突兀。三婶婆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帕子上沾了点泥土，她用手指反复蹭着，像是要把泥土嵌进布纹里。
“许是阿婆路过时掉的吧。” 李伯终于开口，烟圈从他嘴里吐出来，很快被雾打散，“她昨天说要去西坡挖点川贝，治咳嗽的，说不定是走得急，鞋掉了都没发现。”
林晚秋心里一沉。陈阿婆的脚是三寸金莲，平时穿的鞋都是特制的，这双青竹纹布鞋她更是宝贝得很，说鞋底垫了软棉，走山路不硌脚，每次穿完都会仔细擦干净收进木箱。怎么会平白无故掉在老槐树下？
她蹲下身，轻轻提起那只鞋，鞋底沾着的泥还是湿的，鞋尖处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石头划开的。更让她心慌的是，鞋帮内侧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用指甲蹭了蹭，质地黏腻，不像是泥土，倒像是干涸的血迹。
“晚秋，你拿这鞋干啥？” 三婶婆凑过来，眼神有些躲闪，“阿婆说不定还在西坡，我们还是赶紧去找找吧，别耽误了时辰。”
林晚秋把鞋放进竹篮，用布巾盖好，“先去找阿婆，找到她再说。” 她站起身，往村西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竹篮里的粗瓷碗轻轻碰撞，发出 “叮叮” 的声响，在雾里显得格外清晰。
往西边走，雾更浓了，连身边的树木都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树叶上的露珠滴落在草叶上，“嗒嗒” 声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林晚秋听见前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说话，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