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甚至偷偷去咨询了律师,如果顾瞳痊愈后,她该如何确保自己彻底离开他的视线,不留下任何可能被追踪的线索。

她做得极其小心,近乎天衣无缝。

因为顾瞳的状态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好。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清明,甚至开始远程处理一些集团的重要事务。他的特助来家里的次数增多,汇报工作时,不再用那种隐含怜悯或警惕的目光瞥向舞漾。

有时,顾瞳会看着她,眼神复杂,欲言又止。舞漾总是适时地低下头,或者用一个温柔的笑避开。她怕从他嘴里听到任何关于“未来”的话语,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那都会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决心溃堤。转折发生在一个傍晚。顾瞳接到了主治医生的电话。他靠在落地窗边听着,侧脸在夕阳下显得轮廓分明。舞漾正在摆晚餐的碗筷,心跳莫名失序。

她听见他声音平静地回应:“是吗?…太好了…谢谢您,医生…嗯,后续的巩固我知道…会的…”

电话挂断。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归巢的鸟雀叫声。

顾瞳转过身,看向她。金色的余晖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真正轻松的笑意,是舞漾从未见过的明亮和清晰。

“漾漾。”他唤她,声音里带着久违的、不含任何阴霾的愉悦。

舞漾捏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指甲掐进掌心。

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同样由衷,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问。

“医生说,”他朝她走来,步伐轻快,“我的各项指标都已经稳定。认知测试的结果显示,我已经能够完全区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脸上的笑容依旧,“…区分过去和现在。他说,我可以算是临床痊愈了。”

砰。

舞漾仿佛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又像是悬了太久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地,砸起一片无形的尘埃。那是不是我这个“替代品”也要回归于自己的位置,不再需要了吧,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甚至眼尾微微弯起:“真的吗?那太好了…顾瞳,恭喜你。”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真诚的祝贺,听不出一丝异样。

顾瞳看着她,眼神明亮,似乎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什么别的情绪。但舞漾伪装得太好了。

晚餐的气氛异常和谐。顾瞳说了很多话,关于公司未来的规划,关于他错过的一些投资机会,甚至提到了可能出国散心的计划。他偶尔会征询她的意见,语气自然亲昵。舞漾微笑着,应和着,心里却一片冰冷的平静。

时候到了。

她知道。

夜很深了。舞漾侧躺在顾瞳身边,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确定他已经陷入沉睡。她极其缓慢地坐起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过去无数个被他惊醒的夜晚一样,她借着月光,凝视他熟睡的侧脸。这一次,目光细细地描摹,像是要将他的轮廓刻进灵魂里。

再见了,顾瞳。

她在心里轻轻说。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像一缕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囚禁她、也滋养了她的金丝笼。只带走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着她全部行囊的简单行李箱。

出租车驶向机场的路上,城市华灯璀璨,却都与她无关了,她关掉了手机,取出电话卡,轻轻折断了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仿佛折断了过去所有的不切实际和羁绊。